四楼的那家门口随时都放着两双皮鞋,男女式各一双,男式的鞋后跟已经塌了,大约是经常趿拉着穿的缘故,女式的样子也比较不时髦,看见这样两双鞋。约略可以猜到主人的情况:低调的夫妻,生活简朴不尚虚荣——不过搬过来一年多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陌生居住的时代,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我对面那家跟我家一样始终关着门,只有一次我窥见了冰山一角:有一次我开门出去,对面的中年男人刚好出电梯开家门,虽然他极力用身体掩着门,不幸还是被我看见客厅的一个角落:跟其他家没有什么区别,看过就忘了,需要说明的是,我不是故意看的,你知道人的眼睛是有余光的。另外我们两家从来没有打过招呼,连“吃了吗?”这种最没有感情色彩的废话也没有说过。

二楼两户中的一户男女肯定充满活力,例证之一是他们几乎每个周末都要高唱卡拉OK,还特别喜欢唱难度比较高的民歌,嗓子又跟不上,挺糁人的,并且一高兴起来就会忘了时间,十一二点还兴致勃勃;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打电话给物管和保安:你们管不管,不管我可是要砸酒瓶了。当然我不会真砸,不过这种有点耍赖的手法还颇奏效,这以后二楼声音就小了。说到唱歌就不得不说隔壁单元的一个男高音,有一段时间他准时于每个星期的星期六早晨九点开练,练的都是同一首歌《向往神鹰》,他面向开阔地站在阳台上,声音把我的美梦毫不客气撕成两半,所以我也只能毫不客气地对着窗子大叫:这里是给人睡觉的小区不是供先生表演的歌剧院!其实我这样显得自己一点涵养都没有。

唯一打过交道的是十楼,一对老夫妻带着读二年级的孙子住,男的是山西人,女的是昭通人但讲普通话,夫妻俩有三个儿女,一个女儿在昆明工作,一个儿子在四川还没有工作,另一个女儿离了婚在深圳,读二年级的儿子就是她的——我知道的这些都是我妈告诉我的,她经常拿些旧报纸、啤酒瓶之类给十楼;老夫妻都是农民,我从来没见过老头,老太太倒经常见,她每天都会小区的垃圾桶里拣东西,我在电梯里碰到她的时候,她手里总是团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我妈说老太太告诉她小区里能找到不少东西,我妈说老太太说这小区里的人日子都挺好过的。

单元楼外面有块绿地,绿地上盖了个亭子,还从不知道哪座山上挖来了几棵大腿粗的树,亭子里总有几个老人在打麻将,风雨无阻,树上总挂着两只鸟笼,里面应该有鸟吧我也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听见鸟叫。可能是今年春天太干燥了,鸟的喉咙哑了。

最后要说说八楼,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八楼的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一概不知,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经常我晚上回来的时候电梯差不多都停在八楼。看来八楼跟我一样昼伏夜出,过着“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的不思进取的生活。

我们像一只鱼缸里的鱼,在相同的水域游弋,但从来不结识彼此,吐自己的泡泡,以自己的姿势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