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街

距丽江古城一百公里多一点,是一个乡,乡的名字叫黎明,最出名的是它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丹霞地貌:褐红色陡峭的山崖,几十米高兀立于山间的孤峰,各种各样因形状相似而获得一堆动植物等名字的石头,来的人都会去爬千龟山,它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裸露的岩石像竞相奔走的乌龟。山下有一条小街,名叫红石街。
我第一次看见红石街是在丽江出版的一本旅游指南之类的画册上:应该是黄昏吧,阳光从低矮木房的腰部掠过,街上没有一个人,远处是火红的崖壁;虽然一般情况下镜头都会欺骗我们的眼睛,但我还是特别想去这个地方。
之所以叫红石街,是因为铺路的都是从附近山上采下来的石头,泛着红色;只有一条街,长不到一公里,,因为要发展旅游,大家都在把原来的房子加高或者造个新房子,到处是热火朝天的样子;房子都是两层,极力模仿古城里的客栈,也挑出一个幌子,在墙上写“内设淋浴”。商店落满苍蝇,啤酒瓶上一层厚厚的灰,卖东西的总在打盹,卖东西的基本是外地人。有家小铺里放了一个巨大的高音喇叭,崭新崭新的,我不知道是拿来干什么的。
黎明是一个新开发的风景区要下大力打造的“旅游名片”,这里有一个盖得很漂亮的管理处,十几个年轻人,好多都是从部队复员下来的,每天上山清理不自觉的旅游者丢的东西,家基本在城里,三个月回去一次。我问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想不想家,她说现在不太想了,只是有时候晚上还会害怕。

我们到黎明的那天刚好是火把节,晚上我们去到学校操场,原以为会很热闹,没想到很是冷清,弹三弦的没人捧场也提不起精神,人群中央的火把有一搭没一搭燃着,除了几个孩子,人们都很平常,当然旅游者在电视上看见的身穿民族盛装、脸上洋溢幸福笑容的镜头就更是不会有了。陪我们去的当地干部告诉我说,以前过火把节相当热闹,好几百人要跳一个通宵,现在想跳的都老了,年轻人没有几个喜欢;他说还有几个从城里来支教的老师也在场,有一个还特漂亮。我猜一定是倚在篮球架上的那个短头发女孩,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过去跳,一直就这么看着。

调子

顺黎明河走不远就到了黎光村公所的所在地,显著的标志是一个乡村卫生所,一群人蹲在卫生所门前的空地上喝酒,其中一个穿男式保安服装的缺牙齿女人边抽烟边喝酒,喝得最凶;这里已经是典型的山区了,山上住的基本都是傈僳族,会说汉话的不多,卫生所的承包人是其中一个,他告诉我,这些人是在这里等收梅子的老板的,老板进山去了。我看见旁边放了好多鼓鼓囊囊的化肥口袋,原来里面装的全是刚采下的青梅,有的还连着几片叶子;卫生所的人告诉我,老板把梅子卖给城里做雕梅、做梅子酒的人就可以赚好多钱,这些山里面的人走几十里路来这里,一次大概背五十公斤左右,可以卖三十来块钱。卖梅子的人听不太明白我们说的,他们嘿嘿笑着,露出参差的牙。酒是黄色的,我喝了一口,很苦,卫生所的人说热天喝可以清凉。
黎明有个文化站,文化站里有个叫阿石才的傈僳族歌手,当地敌人说他的调子唱得特别好,天黑下来他带旅游团返回红石街,我们就在街上的一个烧烤摊等他。他来了,穿着傈僳族的节日服装,黑黑的一张长脸,牙齿就显得特别白。阿石才跟我们一一打过招呼,就唱了起来,请他喝酒他说从来不喝,一看就是个见过许多世面的人。他一会儿吹芦笙,一会儿吹笛子,用傈僳语唱的调子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是觉得他的嗓音很好,不过我觉得这些好象是被人加工过的,因为它们太像街上音像店里卖的那些磁带、CD里的那种腔调了。阿石才说确实是加工过了的,真正他们傈僳的调子里面男女谈情说爱的最好听,但是是对唱,所以他想让他媳妇一起来。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过了一阵他妻子来了,拄着一副拐杖,他说是前一阵不小心摔了一跤腿断了;阿石才的妻子很漂亮,是那种经看的漂亮,大气而从容。阿石才说我们唱唱过去谈恋爱时候的给你们听,他们就唱起来了,他吹芦笙妻子吹笛子,手里还自然地带着动作。听着这样的东西,那些“仿佛…….”、“好象……..”的文学修辞都可以休矣,他们带给我的不是震撼、感动,而是真实的深的沉醉。阿石才的妻子从门口的一棵树上摘了一片叶子吹起来,身体的重量放在拐杖上,阿石才走到她后面,轻轻地揽着她的腰,我相信这时他们已经把我们都忘了。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加上我又喝多了点酒,看起来眼前无比金碧辉煌,他俩像极了神仙中人。忽然传来一声叱骂:“有病咯!你们不睡么别个还要睡呢嘛,扯哪样骚疯!”原来烧烤摊所在之处楼上也是一家客栈,住了几十个来爬山的昆明人。给了阿石才一百块钱表示感谢,我们就散了。
第二天,离开黎明之前,我去看了一眼那个文化站:黑糊糊的屋子,后面有个院子,院子里有三只鸡低头找虫子吃,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就跑开了。昨天的一切真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