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在遥远古代的一天,登上了一座名叫“岘山”的山,他登了上去,看着满目葱茏,忽然大哭,为什么?他想起了这样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跟其他人一样,总有一天他是要死的,虽然他声名显赫,这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名望地位也买不到哪怕多一个时辰的阳寿,他并不会比一个贫苦的奴隶活得更久。于是他大放悲声。更让他觉得悲哀的是,虽然有一天他是要死的,但岘山不死,众生已为粪土,为尘埃,为空为无,而山河永在。此事见《晋书.羊祜传》,原文是这样的:“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尝慨然叹息,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醋杂杏钪妫阌写松健S衫聪痛锸な浚谴嗽锻缥矣肭湔叨嘁印=凿蚊鹞尬牛谷吮恕H绨偎旰笥兄昶怯逃Φ谴艘病’”我们都知道,羊祜是著名的贤臣,后人在岘山他落泪处立碑纪念他,杜预把这块碑称作“堕泪碑”,在后现代的语境中,听上去怎么都有点玩笑的意思。

  “孔子登泰山而小鲁”的故事众人皆知,圣人嘛,风吹草动都有人记录,还要拿去治国,我不太清楚后世以泰山为尊、封禅大典都要上那儿去跟孔圣人关系大不大,但似乎每个古代中国人都把泰山视为圣山,一生总要上去一次,否则就算白活。

  另一个著名的跟山有关的故事来自韩愈,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韩先生登华山,登啊登啊上去了,他向下一望,忽然大哭――有一种说法是他看着自己上来时经过的道路,被吓哭了,因为他想到了如何下去的问题,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时是“自古一条路”的华山呢?但在我想来,堂堂京兆尹,一品大员,何至于如此不堪?韩愈之哭,应该跟羊祜之堕泪差不多,该是想起了人生之短促无常吧?山河依旧,人已杳然。

  这就是中国的山,涵养水源,生长树木,出产物类,催生中国式的哲学和智慧。“高山仰止”,是因为山的威严和沉默,“仁者乐山”,是因为山包容万物而不求回报,恰如心胸广阔磊落的仁德之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则是中国知识分子在生命上升期以山为底本的恣意书写。我们的心中都有一座自己的山,一面移步换景的心镜,高耸入云,低与地平,草木丰茂,寸草不生,柔软如绵,坚硬如铁,瞬间即逝,万古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