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南海子的路上,老六给我讲起一只鹰。

昨天他们无意中逮到了一只鹰,那只鹰大约是飞累了,也可能是受了点伤,不过从外面看不出来。他们把鹰关在一只铁笼子里,喂水和吃的给它,鹰什么东西也不吃;后来有人说把它放了吧,他们就把笼子的门打开,可鹰却并没有飞走,今天早上他们再去看,鹰已经死了,老六说,鹰是自己气死的。

几年前在大理,我的几个朋友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弄到了一只金雕,正好我路过大理,他们就说,找个馆子做来吃。那只金雕被关在公园的一个暖房里,脚被绳子栓起来。第二天再去看,金雕死了,羽毛漫天飞舞:它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挣脱了绳索,不停地往墙壁和厚厚的玻璃上撞,直至头破血流,直至失掉性命。多高傲的生灵啊。它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冷漠,像偶然不幸沦入红尘的世外之人。

南海子到了。

很难一下子把这个地方说清楚,它处在320国道旁边,没有多少象样的田地和风景,除了一个文化大革命中间修建的名叫“前进”的水库和周围的一点次生林。倒是有好几家“农家乐”,其中一家主人一户几口年前全被歹徒杀害了,猜是图财害命,案子至今没有侦破,红红的房子突兀地站在灰黄的土地中间。另外一家属于人称“老四川”的中年人,这个四川广安人的独门绝技是驯狗,他那里养了大大小小十几条狗,据说都是纯种狗,很值些钱。老六就是特意带我来看这些被他称为“机器狗”的纯种狗的。

表演开始了,三只德国犬被放了出来,抖着毛转圈,“老四川”嘴里发出了一句什么口令,我估计是“咬”之类的意思,三只狗一下子就扑向了场院上悬挂着的一个已经支离破碎的人形大布包,死死咬住不放,呜呜地吼着,老六说,有时候“老四川”忘了让狗放掉,它们就会这样一直咬着。第二个表演项目是“洗澡”,就是狗下水叼样东西。我看见“老四川”扬手向旁边的水塘仍出了一根短木棍,三只狗放掉了嘴里的布,一起转身冲入水塘,没有半点迟疑。老六告诉我,跑在最前面的叫“哈利”,最后面的那只现在快要带儿了;我问“老四川”快带儿的狗这样“洗澡”会不会有什么不好,“老四川”说不会,反正我让它下水它就一定会下,不管带没带儿。三只狗在本来就有些浑浊的塘子里追逐着,目标是那根短木棍,最后“哈利”抢到了木棍,它飞跑过来,摇着尾巴把木棍放到“老四川”脚跟前,“老四川”一扬手,木棍又飞进水塘,狗们又狂奔而去,如是者再三。“老四川”觉得表演得差不多了,又是一声口令,三只狗齐刷刷跳上一张旧木床,抖着身上的水,站立着。“老四川”说,只要他不让下来,它们就会这样一直站在木床上。我看见其中一只狗的肚腹明显下坠,肯定就是他们说就要“带儿”的了。

老六养了条叫“乌鸦”的母狗,去年他想让“乌鸦”和男狗“哈利”亲密一次,配个种。老六说,倪哥,你想想当时的事情,“哈利“都已经骑上“乌鸦”去了,“老四川”一声大喝:“哈利,不准整!”倒霉的哈利闻声而下,甩着一团东西跑得老远。老六讲给一个朋友听,那个朋友当场笑得从凳子上摔下来:“这个狗日的,这种时候,是个人都忍不住,这个东西真不像个狗!”

这个南海子真有意思,气死了一只鹰,培养出了几只有着铁的纪律、坐怀不乱的纯种狗。老六还告诉我,已经有十几个人要“老四川”帮他们驯狗了,南海子这里马上就要建省级的工业园区,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要统一搬迁到别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