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这三样东西在藏族的餐桌上是最常见的。

酥油茶分甜、咸两味,别人的习惯我不知道,我喜欢喝咸的,浓烈不由分说的茶的老香和奶油的甜香是可以在嘴里噙住的,套用某种如今已经被用滥了的修辞:“一个高原的前世今生从舌尖上走了过来。”离开酥油茶,我想是没办法说清楚那些在高原上生活着的人们的。至于酥油茶的做法,我不知道,这是人家的生活,就算我知道了所有酥油茶的制法,那种生活也不会是我的。

牦牛属于雪域高原,它们黑色的身影移动在茫茫雪原上,巨大、沉默、像投出的巨石。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巨物訇然倒地的样子,我吃过它们的肉——跟许多被人类役使的动物一样,它们最后的坟场经常是我们的胃。牦牛肉经常被制成干巴,便于保管,也便于佐酒。味道?怎么说呢,牦牛确实是属于而且只是属于那片高原的,在高原上吃,它们的香气和味道都恰如其分,离开高原再放进嘴里,那早就硬了的肉拒绝跟你的味蕾合作。

青稞是冷凉、贫瘠的高原养育出的强壮儿子,它们干硬、粗糙——也只有这样的生命才能在如此高的海拔上存活。我吃过用青稞做的糌粑,老实说,我虚弱的城市的胃是承受不了糌粑的,包括炒出来的青稞籽;而我独爱用青稞酿成的酒。

青稞酒清冽似雪水,入口干净无渣,它从舌面和舌的两侧轻快滑过,毫无阻碍的进入喉管,立时有一股直截了当的暖来到胃里,身体用出汗来表达欢喜,脑袋则用黑甜的晕来表示服从。青稞酒的后面经常跟着歌和舞,如果是一个月亮高远的夜晚,你一个人在高原的某处,听见从灯光的深处传出一个男人或女人肆无忌惮大刀阔斧而又缠绵悱恻一唱三叹的歌声,你是不是会觉得你已经站在了天堂的门边?

在昆明丰宁小区有一个喝酥油茶青稞酒、吃牦牛干巴的好地方:藏在僻静处的一家小馆子,酥油茶够浓、牦牛干巴够香、青稞酒够劲,红漆桌子边围满了冒着热汗的头。吃饱喝足,倚在长凳子上,看着光线一点点从眼前移走,听着越来越远的市声,仿佛一条鱼,退到了岁月水草最幽深的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