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便利了,大家都这么说,可是因此而忽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例如写信。偶尔经过文具店看到精美的信纸信封爱不释手冲动地拿起一叠又放下悄悄离去,写给谁呢?如今国际电话已经便宜得很多长时间絮絮叨叨都不会心痛。友人们?几乎每天都email飞来飞去,买了新房子新家具菜园子里长势喜人……,还有大家似乎都很忙不会有耐心看超过500字的东西。

一个偶然,在一位网友的博克看到了三杯鸡这篇好文,何谓好,通常就是可以提供给看客各种角度,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就好比看红楼梦,看得出情爱痴缠,勾心斗角、服装佩饰、甚至淫和盗。

可是我无可救药地陷入了思念,一个许久没有联络的朋友,虽然我们是最要好的。

她是一个有很多特殊特征的人,有着与长相身高年龄不相称的孩子气和清脆而尖的声音。不是说她不美,她属于帅气型,高而且白,因为太瘦风大时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她拥有几乎1000度的近视,大大的眼睛总是充满了惊异,最搞笑的是她喜欢故意穿左右脚两种颜色的袜子。

她的健忘令人咂舌,一家只有几张桌子的饭馆,也就吃了一碗拉面的功夫,结账后他问我门在哪儿?“门在哪儿”差点儿成了她的另一个外号。不过她已经有个更酷的叫做“患者”。还有,他冬天经常戴着约数米长的围巾招摇过市曾被自己绊倒。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她的专业,我曾经打趣问她是否因为赶时髦学什么国际金融,她立刻滔滔地给我分析了一下当前国际形势以及目前将来股市走向等等立马把我煽晕菜。。。但是她也似乎从来没有在投资中赚到大把银子。

我们那时赶在社会转型期,流行投靠洋买办,她也台胞那里谋了份职,基本上算是轻松,薪水也不错。我们一帮死党尽情地享受着小资的幸福生活,往往是晚上10点钟准备入睡时接到BBCALL:半小时内若不出现在某某酒吧,我们就杀到你家去熬夜(现有10人……),连忙打着哈欠更衣化妆去赶个午夜场这样的日子占据着我的青春日历。爱静的她也总是在其中,漂亮妩媚的女性通常没有女伴,她的中性美居然在两边都很有人缘。然而她从来不唱卡拉OK或是高谈阔论,我想知道世上是否有人如她一样只喜欢一首歌并且几年如一日反复地听反复地唱—ANOTHER DAY IN THE PARADISE.

她有时还是很循规蹈矩的人,来探望我是一定要带礼物,或一罐咖啡、或几板巧克力,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很喜欢她,因为她还会在我们举案大嚼之后付帐,当然她的家境是不错的,彼时我很贫穷。通常家境好的人会走极端,要么极大方,要么极吝啬。她是那种随便把钱包放到双肩包里,逛街回来背包里东西全部被换成废报纸也不懊恼的那种,尽管偶尔会错意玩笑大发雷霆摔东西不论场合。

她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吹牛说自己会做饭,结果被我按倒案板上勒令切黄瓜丝时赫然呈现出一堆黄瓜棒,而且准确地说不是切的,是锯出!被奚落了许久后作为回报他说要宴请我吃他的拿手菜“三杯鸡”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菜名。

我大呼小叫地动员了一把子人带着饿了三天三夜的肚子准时赶到他家,她居然还在睡觉!问他你的名作准备得怎样了?一拍脑袋说:“什么?哦!鸡!还冻着!”我们集体昏厥一分钟。快做啊!她费力地从齐腰深的冰柜中刨出硬邦邦的鸡腿踱进厨房,之后只听见一阵乒乓乱响惊得我们急忙前去看个究竟,只见她老人家几乎整个身体都悬空着全身的力气压在深深陷入冻肉的刀上,这是何等光景!忙不迭问要不要派个壮汉把你抱下来?好在最后成功肢解了那具遗骸,我担心里面有菜刀的残渣还建议用磁铁检查一下。之后顺便打听三杯鸡是什么,她斟出一杯酒一杯酱油一杯白糖倒入锅内盖上盖子说:“好了等着吧。”而我为了掩饰绝望在她的三杯鸡杀青之前吃了很多他妈妈削好的梨子然后认真地想回去之后要吃哪种牌子的泡面。

不知是生活的磨难太多还是身心俱老,对当时的味道和样子基本上不记得了,大约不是很难吃,不然我不会不记得。我经常觉得做饭很考验一个人的智慧和调和力,有空的时候最喜欢研究或品尝,然而他这个做法我始终未敢尝试。那次家宴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一个朋友带来一瓶洋酒我们都满怀期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全体呛着了,大家很真诚地说太难喝了,把剩下的又都倒了回去。

后来,她因为恋人车祸身亡悲伤过度,时时情绪失控就辞去了工作回到了家乡,只谈了一次恋爱就如此结局,她没有当着我掉泪只是更加健忘显得失魂落魄。那男孩子是她的同事与我不熟。“他会做很好吃的三杯鸡”是她对他的唯一介绍。她在家养心的时候经常写信给我,字很大很潦草经常七八页,看信当然很享受,心情好时我们还讨论格林童话,她最喜欢《老鼠小鸟和香肠》而我喜欢《勇敢的小裁缝》,当然我写信还有一个乐趣就是痛骂上司。

间或听到她同某人在街上散步的消息,可是她从未告诉过我,我也不问。

再后来,我出国,她跑到海拔最高的地方开酒吧,继续他的浪漫,在我最混乱的时期她总是给我寄来最新流行的书,还是写很厚的信,不过字却清晰了许多,然而我那时甚至没有时间细细去读。

然后毕业就职还是忙得轰轰烈烈,同她的联系更少了,偶尔有照片看,似乎很快乐的笑脸。信更是许久没有写,甚至连邮件都省了,倒是她突然会冒出来一句“你最近好吗?快给个信儿。”

“回答说,活着,很累,还好”

她在自己的博克首页上这样写:“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世我抚摸所有的转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虽然我对佛完全没有兴趣,只是感觉爱一个人思念至此,她人大概早已在尘芥之外。如同那部著名电影的结局,价值连城的海洋之心被扔到海里,值不值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