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行

九月

北京:暖和的深秋

当我走出首都机场的时候,吃惊地感到非常暖和,有些许阳光暖洋洋地照着。进城的路上,我看到路边的树木都还挂着绿油油的树叶,没有我离开德国时看到的那种深秋的萧瑟景象。“还是故国好啊,温暖。”想到这句话,我的脸上不由地浮现了笑意。

可惜好景不长,当天下午开始降温,傍晚开始下雨雪,到了第二天早晨出门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些积雪了。见到我的人都说:“昨天还好好的天气……”我只好抱歉道:“都怪我把德国的寒气带来了!”

真的,这次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我到的那天突然开始降的温,人们免不了要对我带着歉意地说:“哎呀,昨天还很暖和的,今天却突然冷了……”我都怀疑我自己了:难道真的是我把坏天气带到了所有我涉足的地方?

到北京的第二天清晨我出门去赴约会,那个时候雪已经不怎么下了,街中央看不到雪,看样子已经被清扫了,但街边却有挺厚的积雪。天当然比我到的时候冷多了。在车上,广播里一直在播一个叫做“早安,北京”的节目,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告诉我,这是今年来第一场大雪,大到晚上竟需要出动几百辆扫雪车连夜进行清扫,以使道路畅通。而即便这样,道路仍然不畅通,堵车堵得厉害。广播还说,昨天夜里,天空中响了几声惊雷,而在这种深秋的季节里居然响起了雷声,这种现象只在一九七九年才发生过一次,距今已经二十多年啦(我居然没听见!懊恼!)!

有一位听众问,早计划好了明天开车去怀柔郊游,还能去吗?温柔的女声经过询问专家后答复,明天天气转晴,气温将升到七度,可以去。听到这里,我也为明天而高兴了。

好象是为了证明昨晚雪下得有多大,我们面前会常常开过一辆完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车,只有前面的挡风玻璃被刮开了一小片,象是雪洞的洞口,其他地方都被雪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包括后窗,没有一点缝隙。我看着这样的车不禁惊讶地说:“这车怎么也不扫扫雪?后面旁边一点也看不见怎么开?”司机笑笑:“懒呗!”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倒显得我大惊小怪了。于是我也轻松地笑起来:杞人忧天!

天气变化之突然,使我刚才居然没有等到出租车(这在中国好象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试问在哪个城市,不是出租车川流不息地满街跑?),正当我着急的时候,我目前坐着的这辆没有出租车标记的车停到我面前,问我是否愿意坐他的车?借着大白天带给我的胆子,我接受了他的建议。还好,他规规矩矩地把我带到了目的地,并没有多向我收太多钱。

然而我还是倒了一下霉。我在积着黑色的雪水的路边下了车,刚下车,有一辆车疾驶而来,为了躲避它溅起的黑水,我本能地跳上人行道,这一跳不要紧,我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如果退回去十年,也许这么摔一下应当没什么吧?可现在,我却半躺在那里起不来了!我想,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因为我感到接触地面的地方有一种剧痛。我就这么以一种尴尬的姿式半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不知所措。想到经常听到的关于国人如何冷漠,不管闲事的传闻,我想,我这下是完蛋了,不知道要在这湿地上躺多久才能够爬起来。

“姑娘,你怎么了?”居然有人来问我了,一个老太太,“你能不能起来?我扶你起来好不好?”

我的眼泪居然不争气地流出来。

正磨蹭间,又围上来了几个人,计有过路的年轻姑娘和小伙子各一人,街边大厦的保安小伙子一人,另一个过路的老太太等。这样,一共有四五个人架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拉扯起来,并帮我活动了一下那条腿,我于是发现,它还能够动,试着走了一下,尽管走姿不雅,但居然还是可以走的。这下我轻松了。几人见我没有大事,便开始说话,有的说,下雪的天,得加倍小心,怎么还穿个高跟鞋出门?有的说,回去把腿好好敷一下,记住别热敷得冷敷,这是刚刚电视上说的,瘀血处,热敷不得的,过去说热敷,那是错误的!……我一一回答了,一一致谢了,然后一瘸一拐,赴我的约会去了。

沈阳:出租车司机

我这次去了沈阳两趟,但除了住了一夜外,睡觉以外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十来小时。这就是说,我根本没有机会在沈阳看看,我的活动就是谈话,吃饭,户外活动就是机场与目的地之间的路上,接触的与工作无关的人,只有一个出租车司机。不过,这一个出租车司机让我感到格外地有趣,我只能这么说,沈阳的出租车司机是我遇到的最爱唠嗑儿的司机。

第一次离开沈阳的时候,因是大白的天,我谢绝了中方送我去机场的好意,执意自己坐出租车去机场。中方负责人是一位热心的大姐,她帮我拦了一辆车,然后嘱咐司机说:“你一定要打表啊!”

这句话,可给我惹下了大麻烦。一路上,这位司机一直无可奈何地嘀咕着:“咳咳,打表!打表能多少钱啊!打表打不了多少钱的!一般都是不打表的,哪有去机场打表的呀!打表人都不愿去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电话的时候,他不知道在跟谁,又开始诉说:“我正去机场呢,打表!”

我见他嘀咕得有趣,就懒得理他。他嘀咕了一会,见我没反应,便转向我,笑嘻嘻地不好意思道:“咳,打表就打表呗,刚才那位大姐说打表,俺也没好意思说不打。”我也笑起来。

见我笑了,这下他开始精神来了。“看见没有,”他指着路边的一座环形的巨大的建筑对我说:“那就是天河体育馆!很出名的!中国足球队冲出亚洲,冲向世界,就是在这里打的!”

我表示知道。然后我说,你们沈阳的金德不错啊!他谦虚地说,赶大连实德还差一截。我说,实德今年好象不咋地呀,成绩不理想嘛。“可不,”他来劲了,“给上海中远毙了!其实,中远完全可以输的,它赢不赢这场都无所谓的!”我说,那不是打假球吗?“咳,谁不打假球啊!”他显出一副沧桑的样子。于是,我们围绕打假球的事儿热烈地讨论了一会。末了,他奇怪地看看我:“你对足球还挺知道嘛。”嘻嘻,其实,我一共就知道这么些,还是不知道啥时候从丈夫那里一句半句地偷听来的,正好在他这里派上了用场。

这时,我们一同看到了前面横在高速公路收费站上方的一副巨大的标语:“热烈欢迎航天英雄杨伟利回家!”我问:“杨伟利是沈阳人啊?”“可不!”他来劲了,“他上的那个中学,现在都改名了,叫杨伟利中学了,好多大款捐款,可沾光了!他父母,现在住几百万元的别墅!”他说着一脸的放光和神往。“不过,人家可是用命换来的!当时谁知道他是不是还回得来?”最后他总结到。瞧人家一个出租车司机,看问题多透彻!

又走了一会,他突然指指脸上几道血痕看看我说:“看见没有?这是今早上跟我媳妇打架时给她抓的。”

我大吃一惊。我早就注意到他脸上有几道血口子,以为是他刮脸时不小心弄的。我就把这想法说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不是自己搞的。今早上跟媳妇打了一架,哼,我把她打了个半死!”

看着他脸上的血口子,再听到他这个话,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她把你打个半死还是你把她打个半死?”他也笑起来,一副完全没脾气的样子。然后,他收住笑:“今晚上不回家住了,住我老舅家去。”我说,你今天不回家,她不是更生气?他说:“回不得,回去了她会跟我没完没了闹,我今晚就别想睡觉了,我得躲躲。”

听到这些,好象我应当同情或是为他悲哀啥的,但见他一脸轻松的样子,我却再次忍不住笑出来。他也笑起来。呵呵,我可真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东北男人都这么怕老婆。

下车的时候,我按他的要求给了他一个他希望的整数,他喜笑颜开。

成都:光彩工程

据说,据调查,成都是全国最休闲的城市。看看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尽是卖小吃的,酸辣粉,担担面,龙抄手,赖汤圆,肥肠粉,夫妻废片,麻婆豆腐……嘿嘿,不说了。大白的天,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悠闲的人,他们慢悠悠地逛街,慢悠悠地吃着喝着,真是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悠闲。

我这次在成都的时间比较充裕,所以就跟同学联系了一下(我有十多个高中同学在成都工作),他们说要聚一下。这天中午,谭开车来接我。谭当初是我们一同到北京念书的,那个时候我们老乡经常在一起,所以比较熟悉。听说,前几年谭搞了些神秘的生意,赚了大钱,现在,却是在搞电力什么的实业工程了。

直接到了餐馆,已经有多人等在那里了。李和廖也是当年我们一同赴京的人,所以都还认得,其他的,真的都不大熟悉了,还有几个不是同学的男女,据说是朋友的朋友。

李和廖坐在两侧,殷勤有加,众人便拿他们开些粉色的玩笑。如今国内的酒桌上,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带点颜色的玩笑的,否则似乎便无话题可谈了。

对于当年一同赴京的同学,我确实有一种亲切感。想当初,我们十多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土包子,背着被盖卷,提着箱子,在路上颠簸了三四天才得以到达北京,一路上,那些平日从来没有说过话的男同学(我们高中的时候分男女界线),突然变成了殷勤的男子汉,帮我们背东西,买票托运行李等事情都是他们出面去办,我们只需要坐在原地等候就行了,那是我第一次享受到异性的关照。我还记得当时谭帮我背着一个大袋子,被压弯了腰,一边走还一边唱:“蜗牛背着那沉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往前爬……”

初到北京的时候,一到周末,老乡们就聚在一起,通常是清华的最先出发,然后一路上邀约上人大的,北航的,北医的,最后是我们师大的,走到外面,浩浩荡荡的一大群。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老乡之间才来往少了呢?想起来是李最先脱离我们,因为他最先有了女朋友。“自从李有了女朋友,见了我们就把帽子拉下来,装着不认识的样子赶快走开……”席间我们这么控诉李,李于是自罚三杯。李当年在清华学一个汽车方面的专业,现在已是成都公交公司的老总了。

突然,他们又开始向廖起哄,强迫他背诵我中学的作文片段。据说,这是他们成都中学同学们每次聚会的保留节目。于是廖装模作样地背起了据说是我中学时作文中的几句狗屁不通的“佳句”。如若不是因为年龄大了,皮厚了,我肯定钻进桌子底下了。而现在我用不着钻桌子,我只是笑破了肚皮。

还有一个我比较熟悉的保留节目,是回忆我们那个时候赴京途中和初到北京时候说的椒盐(四川)普通话。最有代表意义的是谭的一句话:“我们在坎脚(下面,指山城万县市比较低凹的地区)坐(住)的人,才是正儿八经的万县人。”那“坎脚”二字,用普通话说出来的喜剧效果,恐怕只有我们万县人才能够领悟,什么时候说起这句话,什么时候都忍不住爆笑。还有诸如:“娃儿,我们转去(回去)郎个走?”“劳慰你去给我拼(讨)点水喝。”“把那个屁股(皮鼓)拿来敲敲(瞧瞧)。”原来的妙句加上他们今天油嘴滑舌的发挥,我真是笑痛了肚子。

每次回国与旧友相见,发现他们最大的变化皆是嘴皮子上的变化,都是在酒桌上练出来的,而我则常常只听少语,被人嗔为乡巴姥。酒桌上免不了劝酒,我每次都坚持不喝酒,人们对我还算客气,也就允许我象征象征。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对我放了一马,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在电话中对我讲,有时候实在没办法了,就自己抠嗓子吐掉之后接着来,有次他喝到去医院打点滴。我听了充满怜惜地想到他过去一喝酒就满面通红的样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酒桌上百炼成钢的。

吃过饭,大伙一出餐馆,一转身,又进了旁边的茶馆。奇怪,不节不假的日子,一行人中,只有个别人说要赶回去上班,其他的人皆稳稳地坐在茶馆。李总经理说要回去主持会议,可出门一会又回来了,说安排别人主持了。

茶馆里有些藤椅和沙发,一人一杯茶之后,就各自开始了自己的娱乐活动:有的开始打麻将,有的开始玩纸牌,我是什么也不想玩,于是坐一边观战,观着观着,见随来的朋友的朋友中,已经有一个女孩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我也效仿之,找个角落打起盹来,这些天路上跑来跑去,实在太累了,还没有找到过这么整时间的闲暇。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于是又起身随大伙奔赴另一个餐馆,大家嚷嚷着晚上要吃“健康饭”,询问之下,才知道这“健康饭”即是不喝酒,专门吃饭的意思,因为晚上还有娱乐活动需要喝酒。

这顿健康饭吃得众人都非常舒服,点了些回锅肉粉蒸排骨麻婆豆腐一类的家常菜,也没有劝酒时那么多废话了,于是众人均埋头吃饭,我这时才感到是吃饱了。

吃过饭,奔赴卡拉OK现场,进入包厢,侍应生送来了几十瓶啤酒和水果拼盘诸如此类的吃食。我的任务主要是聆听他们各位的演唱,别说,个个都还唱得象模象样,情真意切,看到旧日那些从来没有听说过会唱歌的理工呆鸟同学也摇头晃脑地唱得热闹,不禁暗自感叹:真是时世造英雄啊!

卡拉OK一直进行到半夜,其中参加人员有来的有往的,在不断变化,不变的是我们几个同学。谭多次对我说:“你看,我们国内的人,过的就是这种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生活。”请别以为他是在批判自己,我当然听得出其中的炫耀。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了!告别时他们又在安排明天的聚会(据说,他们一年之中,晚上没有几天是在家里渡过的),我赶快申明我有公干,无法参加,其实,是我觉得这样过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李送我们回去。车开到大街上,顿时觉得天地一片辉煌:不但街边的路灯很亮,街边的高楼大厦上全部都有灯火装饰,更有甚者,每一座人行天桥或者立交桥,桥栏和桥身均被彩灯缭绕,使那桥显得绚丽多彩。我们路过一条河,沿河边走了一段,这是成都著名的府南河(锦江),河边的栏杆上全部错落有致地装饰了彩灯,河中的水被映得波光熠熠,好不美丽!记得好些年前我来过成都,那个时候的锦江,是一条臭水沟,如今,尽管看不真切它的水清与不清,但至少没有臭味飘来。李告诉我,成都为了治理成都这条母亲河,花了巨大的财力物力。

车就这样穿行在灯火的海洋中,好一个美丽的成都夜色啊!

成都同学争相告诉我,这是成都搞“光彩工程”的结果。因为成都采用的是水力发电,电多得用不完,用不完反正也是浪费,因此市政府鼓励各单位用灯火来装饰自己的建筑,凡是参加“光彩工程”所用的电力,便宜到几乎是白用。“光彩工程”使成都一到夜间,着实绚丽灿烂,光彩夺目,我在中国其他地方,确实还没有看到过如此光彩夺目的夜色。

附:第二天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我看到一个特殊的乞丐。

我在其他地方也见过乞丐。尤其是在温州这个住满了暴发户的城市,我见过我所看到的最大的乞丐群,他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高级的酒店和餐馆外面,拦截着过往的行人。这是温州比较特别的一景。当我坐在餐馆里品尝着温州独有的大青蟹和温州著名的特色菜“敲鱼”的时候,不免矫情地想起刚才路上那些衣衫褴缕的乞丐和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不过,尽管如此,我却没有真正感到多大的难过。但是,成都这个乞丐却让我难过了很久。这个乞丐衣作整齐,戴个眼镜,尽管他跪在那里,低着头,我还是看见他眉清目秀,整整洁洁的模样。他的面前铺着一块纸,上面写了些他是一个大学生之类的话,并摆着他的学生证。我没有去仔细看那些字,其实当时我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乞讨这种方式,是什么令他居然可以当街下跪,他在今后的人生路上,是否能够忘记这一幕?但是我却不忍在那里停留,我掏出些钱放到他面前赶快就离开了,我怕看他,也怕他看见我,我想他应当也是怕人看他的,否则他为什么始终低着头。我甚至有种感觉,我感到那里跪着的,好象是当年初上大学的我。

成都光彩夺目的夜晚,也属于他吗?

珠海:最适于人类居住的城市?

我早就听说过,珠海是中国空气最清洁的城市,是中国最适于人类居住的城市——据说,这是联合国评选出来的。

“我们这里的空气都可以装罐出口。”徐先生在送我去酒店的路上这样自豪地说。

这时我们正沿着一条宽阔的马路行驶。这条路一边是海,海边栏杆边是株株南国独有的椰子树。马路中间是宽阔的花园,花园里的草,好象根根都被梳理过,花园里错落有致的小树,好象株株都被修剪过,花园的周边,围着被精心修剪的整齐划一的灌木。让我吃惊的是,所有的树,树叶几乎都是青翠欲滴的颜色,好象刚刚发芽———那是我在德国春天才能够看见的颜色。每一片树叶,都象是被水洗过一样闪闪发亮。

马路的另一边,是漂亮的,清洁的,稀疏的楼房,间或还可以看见座座小山。

这条路,便是珠海著名的“情人路”。情人路全长25公里,笔直地下去,皆是伴着这样美丽清静的街景,我觉得,它比长安街更有情调,更有魅力。呵,难怪它叫情人路。

街上车辆很稀疏,行人也很稀疏。这是一个拥有一百三十万人口的城市,街上却没有中国其他城市里常见的拥挤的汽车和行人。“我们这里即使拍电视剧,也不会有人围观的。”徐先生这样附和着我关于这里人少的感叹。

到了酒店,我花半小时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一身被等候在外的陈先生和徐先生笑称为“南国风情”的衣衫。

我们坐在酒店的西餐厅里,一边可以透过落地的窗户望见大海,另一边则是由热带的绿树和鲜花组成的街边小花园,微热的阳关慵懒地照着,一时间,忘记了远在德国的家,那里已经是秋风潇洒,枝叶凋零的季节了,恍然中,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天徐先生又开车带我转了很多地方,我看到了新建的北师大、中山大学、哈工大分校的美丽的校舍和校园。听徐先生介绍,珠海本身没有大学,但它实行拿来主义,吸引全国的名校到此来建分校,它给他们的优惠是白给他们一块地皮!徐先生指着海中间的一座树木葱笼的岛屿说:“那一座岛,全都给中央音乐学院了!”到现在,全国已经有十七所大学在此建了分校。

珠海走的是一条聪明的路,她着力发展的是旅游,教育,文化等非污染的领域。

我特地让徐先生带我到市中区去看了看,因为我不相信市中区也会这么整洁,这么人烟少。但是,我看到的市中区确实也是如此的。我几乎没有看到一座破烂的楼房(也是,这座城市是八十年代才建的市,确实是一座崭新的城市啊),甚至没有看见一棵未经修剪的树木!

完全被绿树覆盖的山峦,海上的渔船,座座郁郁葱葱的岛屿,常年温暖如春的气候……我从来没有没有看见过另外还哪一座中国城市象这座城市这样疏朗有序,建筑如此宽松,街道如此整洁美丽。这里的条条道路宽阔平坦,四通八达,陆上过了拱北关口就可以到澳门,海上从香州港七十分钟即可到香港,这是一个多么精致美妙的城市啊!

珠海,如果不是那两件事,我真的要大声地说:你真是一个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啊!

那天,我们路过了一座非常现代化的建筑,徐先生问我:“你知道九一八事件吗?”我当时愣了一下,他提醒到,是今年发生的九一八事件啊!我才想起,他指的是九一八那天,日本人在珠海集体嫖妓的事件。“到现在,这家酒店还在停业整顿!这件事对珠海的影响,超过了非典对珠海的影响(当时离广州只二个小时车程的珠海竟然没有病例发生,真是奇迹!)。”

经过他的提醒,我想起了那些日子里全国人民对珠海的愤怒。

珠海,为什么这么肮脏的事情,会发生在你这个如此美丽的城市里?

然而,这天下午,我遇到了一件更令我震动的事情:我就一个人出去了一会儿,在酒店附近,突然一个人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抢走了我的项练!

我惊呆了,甚至忘了喊。我不能够相信,在这么艳丽的阳光下,在这么清洁美丽的大街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被那温柔的海水所迷惑,被那热带嫩绿的植物所迷惑,被那轻柔的海风和轻柔的阳光所迷惑,我毫不设防地走到了宽阔清洁的街道上,然而,我被骗了!我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我庆幸我的项练很容易就断了,以至于我的脖子没有受伤,否则,我不敢想象!

我在惊恐中走回酒店,然后就呆呆地坐在窗前看海。我实在是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大白天啊!在大马路上啊!

我在珠海的最后一夜是在恶梦中渡过的,梦中,我被一只凶恶的老虎追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从香州港坐海船去了香港。

珠海,我本来是要为你唱一曲赞歌的。

□ 寄自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