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从地中海沿岸的Castellon出发,穿越西班牙中部的高原地带,窗外并无太多的景色,和在德国南部坐火车时那种恍惚置身森林公园的感受很不一样,多少有点让人失望。

半路邻座上来一位美丽的西班牙姑娘,情况有了改观。热情大方是西班牙人的性格特征,姑娘也不例外,我们很容易就聊上了,原来她是马德里大学的历史学博士。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旅伴,无疑给乏味的旅途增添了一点色彩,困意顿飞窗外。列车上的电视正在播放一个介绍克什米尔的节目,也许由于专业的因素,可以看出她对悠久的东方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我以略知之一二,狼狈地回答她好奇不断的问题,事实上,可能有点心猿意马。

马上就要到达马德里,只见窗外两旁变得郁郁葱葱,颇有一种进入沙漠绿洲的感觉。姑娘告诉我:“前面就是Aranjuez”。

Aranjuez,这就是我向往已久的阿兰胡埃斯!

最初知道阿兰胡埃斯,并不是因为它的地理概念,而是一首乐曲的名字:罗德里戈( Joaquin Rodrigo, 1902 - 1999 )的<<阿兰胡埃斯吉它协奏曲>>。

很多年以前第一次从电台听到它的第二乐章时,就深深被那充满情感的旋律打动,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录音带,黑胶唱片到CD,我收集过它的很多不同版本,甚至期望有一天能到阿兰胡埃斯亲身感受这动人音乐的源泉,今天竟然真的来到这里!

阿兰胡埃斯是马德里以南的一座小城,18世纪曾是王室的夏宫和狩猎地。在罗德里戈的曲子中,我们似乎感受到巴洛克式宫殿的雄伟绮丽,听到了狩猎中的马蹄嗒嗒和迎接贵客的号角声声,看见了晨曦微露中马车轻快地掠过……。

罗德里戈的音乐是从无边的黑暗中流出的心灵咏叹。这位三岁就已失明的作曲家,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即夭折,与他相依为命的妻子也生死未卜。妻子是一位来自土耳其的美丽钢琴家,作曲家回忆起他们在阿兰胡埃斯欢度蜜月的快乐时光, 联想到现在的不幸遭遇,为世界的不公而悲愤,祈求上帝的保佑。彻夜难眠的罗德里戈在钢琴前谱写用心灵浇铸的旋律, 这就是<<阿兰胡埃斯吉它协奏曲>>中长达11分钟的第二乐章。

伟大产生于痛苦之中。在地球另一边的中国,阿炳的<<二泉映月>>似乎是作曲家痛苦经历的另一个版本。很多年前我出差无锡时,曾独自到那二泉边坐了很久。罗德里戈和阿炳这两位盲人作曲家都在当代世界音乐史上留下了不朽的杰作,记得七十年代末小泽征尔就指挥过改编成管弦乐形式的<<二泉映月>>。在访问ICT时,我特意把收集有不同演奏方式的<<二泉映月>>CD送给了热情的主人。

罗德里戈在世时,这首乐曲便享誉世界,这在当代作曲家中是罕见的。难怪有人把它称作西班牙的第二国歌,难怪我的西班牙旅伴在提到罗德里戈时涌现出自豪的心情。

当代世界三大男高音歌唱家,西班牙就占了两位:多明戈和卡雷拉斯。奇迹的产生必有其深厚的艺术底蕴和广泛的社会基础。

西班牙人能歌善舞,富于激情。我们在Castellon期间,适逢当地政府在市政厅前举办群众艺术节。那些六七岁的小男孩和他们的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同台跳起了热情奔放的弗拉门戈舞,那节奏强烈的踢踏声,那音乐嘎然停止时高傲而优美的造型,充分展示了西班牙人鲜明的特性。置身其中,深深感受到什么叫做“群众艺术“。

艺术家常常给人一种自由随意,无拘无束的印象。从这个角度看,西班牙人真都是艺术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