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宿命,上帝给她安排的,都是属狗的左撇子。

那年,她20,大三,他25,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

他们的相识跟天底下许多情侣相似,除夕的大学Party,他被朋友喊来玩,而她,刚刚学会了恰恰,跳舞的兴致正浓。经过朋友的介绍他们相识了。

她觉得他:聪明,敏感,有点书生气。

大半年的互相试探,最终以他的主动表白开始了她的初恋。

那时的她,如万千少女一样,期待着公主和王子式的爱情故事,许许多多的第一次体验,夹杂着几分青涩,些许不安,她深深地陶醉在初恋的酸酸甜甜之中。

他家在广州,但在深圳上班,她在广州上学。

距离使他们之间产生了更多的美,两年里,她和他象两只候鸟,奔走在广深铁路上,以至于乘务员都认识她了,有时没有位置,就有人会带她去餐车里,请她喝茶,拿当天的深圳特区报。呆在他的小天地里,他给她做他的拿手好菜,看着他侧着身子切肉,她说:“我说我怎么看你切东西这么别扭,原来你是左撇子啊?”他放下菜刀,左右手各拿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你才知道我是聪明的左撇子啊,看,我可以左右开弓。”他们笑倒在一起。她觉得相聚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分手虽不至于生离死别,但很多时候,再见才刚刚说过,马上又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他对她说,他和她的感觉一样。她认定自己终将成为他的妻子。

一年多后,她毕业了,也在这一年的某一天,她正式作为他的女友,被引见到他家。去之前,他给她说了他家里的大致情况:他爸爸是当年上海交大的尖子生,据说32岁就做了船长;妈妈是某大学的讲师,教的物理类的专业;还有四个姨妈,其中一个,是我原来大学一个系的副教授,另外三个,两个是北大毕业,另外一个是清华毕业。最后他补充说:不要怕,我们家的人都很随和,你不要紧张。但是,她感觉自己象一颗沙子,她从没有过那样的不自信。

两个小时的家庭聚会,家庭气氛融洽和谐,话题围绕着政治,经济时事,她插不进话;中场休息,他妹妹给家人弹奏《月光》,俨然一位淑女;她觉得他们家人之间的亲情紧密得象一个大木桶,滴水不漏;他们对她很客气,客气得使她觉得自己是外人;晚饭时间,菜烧得不错,小保姆不停地端出盘子,她插不进话,只好拼命吃菜。她拘谨,坐立不安,她握一下他的手,但他轻轻抽出来,坐在自己母亲身边。她第一次觉得他离自己很远。

第一次见面之后,他说他们家人除了他妈之外,对她印象不错,但他妈觉得她不够大气,虽说娶妻求淑女,但是,也不能太小家了,叫他多教教她打扮,不能太随便。她问他:“你觉得呢?”他回答说:“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但我妈说得也有道理。”随后而来的,是他带着她去逛街,给她买衣服,改变她的风格,当她第一次穿着黑色的套裙,她几乎认不得镜子中的自己:这是我吗?

自从第一次与家长见面之后,他们的约会地点改成了他家,他说他经常不在家,难得周末回来,要多陪陪家里人,但又很想见她,在他家见面,还可让她培养和他家人的感情,一举三得。她理解他的想法,她知道,她将嫁给一个孝子。她努力地去适应,表现出贤慧温柔顺从的一面,但从他的谈话中,却越来越多地出现了:我妈说你,我妈认为你,我妈希望你……这类的字眼。

半年过去,他所在的公司有个公费的机会让他出国读书,一别就是三年,在飞机场,他握着她的手说:“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我家里人,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分离的痛苦折磨着她,她轻轻地点点头。

他走了,她尽力充当着他要求的角色,她不时去看他的父母;他妈妈身体不好,她总挤时间出来陪她去看病;过节前,指挥他家的小保姆拆洗被子,打扫房间,其中一段保姆真空期,她还主动替代了角色。但时间并没有改变他家人对她的客气,他妈妈依然坚持叫她周小姐。她越来越忧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向他求助,能左右开弓的左撇子再不能兼顾了,他说:“我妈这样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应该努力提升自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在你与我家人之间,我只能选择他们。”

距离不再产生美。也许她太年轻,她还不懂得如何周旋于他与他家人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赢得他家人的欢心,她觉得爱情不再象她原先想象的公主与王子式的故事那么简单,她只希望能爱得简单一些,她不想自己在别人面前总是要戴着面具,她觉得太累了,她决定放弃这段四年多的感情,她哭了几个晚上,挣扎在包容与舍弃之间,一周后,她给他打了电话,他们平静地分手了。

一年之后,他回国了。

又过去一年,他结婚了。

又过去一年,他的女儿出生了。

又过去一年,他和她相约恢复了来往,他们偶而会在咖啡厅里碰头,谈天说地,他说起他的妻子: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们恢复了无话不谈,她与他相处也恢复轻松自然,但在她心底深处有时会觉得遗憾,直到有一次,他跟她说起与妻子之间的不和谐,她笑着劝:人无完人。他问她:为什么当初她没有选择他?她回应:你没有错,如果换了现在的我,我也许会做得很好,或许当时我们太年轻了。话音落地,他们俩不约而同轻轻地笑了,他们碰杯,她觉得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再见了初恋……她的心里,有初恋的回忆,但不再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