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看狩所,有三宝

刚才韩哥口传的“真经”我并不太认可,我天真地以为冤案离我很遥远。但是韩哥的见识可是很难得。打了一针轻松多了,坐板靠着被垛,主动跟韩哥聊上了。

“老美,看狩所有三大宝,你能猜出来吗?”韩哥溜达着说。

“我试试吧。”

“你们都不许告诉他啊!从现在猜到晚上吃饭前,老美,保证你猜不出来!”

“那我要猜出来呢?”我知道我这点阅历肯定猜不出,故意跟韩哥套近乎。

“你要猜出两条来,就算你赢!我输你一包榨菜!”

韩哥那神态让我感到:榨菜在这里就是“山珍海味”!我大方地跟进:“我要猜错了,我来钱了,你们头板儿随便使!”

韩哥一听就乐了,“一言为定!”

惨了!我一句巴结的客套话,他还拍板钉钉了。我赌注1000块呀!他就一包榨菜,也太不对等了。

“打水”,筒道口一声吆喝,给号儿里送开水了。号儿里接了一大盆,拿刷牙杯分给大家喝。打水每天两次,其它时间就喝自来水。

不一会儿,筒道里又传来隆隆的车轱辘声。

“饭车来了,下板儿!”韩哥一声令下,大家呼啦一下子,乱了营一样,乱得我发蒙。我跟在后边去洗手,连用肥皂也限制。

通道里的车轱辘声走走停停,各号可怜兮兮地哀告:“阿姨,多给点儿吧,我们号儿人多……阿姨……”此起彼伏的“阿姨”声,汇成了一个凄凉的乐章。

“小四川”把塑料盆从前边铁门下边的长方口伸出去,饭车还没来,他就说唱起来:“阿姨阿姨好阿姨,我们号儿人多……”

推拉饭车的妇女看来不是犯人,应该是临时工。前边的“阿姨”问:“多少人?”

“26个!”

那个女人往盆里扔完了馒头,小四川又哀告:“阿姨多给点儿吧,吃不饱……”

吃饭是要分地位的:床板上十来个人分两组,前边一组以韩哥为首,后边一组自围一圈;其他光脚站地上的应该是穷人。我自觉地赤足站到了最末一位——已经蹲到了茅台儿。

韩哥招我到前板儿吃,我赶紧客套,小龙一句“韩哥说一不二”,我也就“谢韩哥”了。前板儿吃饭的只有韩哥、陈哥、小龙和我,分享的美食,也就是两根火腿肠,两碗方便面,一包榨菜而已。

“老六”在前边分菜,塑料碗摆了一床板,每碗一个塑料勺,因为筷子可以作凶器,所以号儿里没有。“小四川”分完馒头回来,馒头盆就归韩哥把持了。

海淀看狩所只有馒头,有的看狩所只有窝头。这个方馒头也就我手掌那么大,喧腾蓬松,一攥就成小鸡蛋了。一人一天四个馒头,犯人大多是干体力活的,哪吃得饱啊?

前板吃完了,韩哥问后边:“谁还不够?”

“韩哥、韩哥……”犯人们转眼成了乞丐。得到馒头的狼吞虎咽,更多的悻悻然。

收拾的犯人顺手把韩哥扒掉的馒头皮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这就是这里儿能干活儿的好处,有机会多吃一点儿,所以干活的都是平民里有头有脸的,干活的地位依次是:洗头、饭头、地保、台长[1]。

“韩哥,我猜这看狩所三宝的第一宝是馒头!”

韩哥很是诧异,“行啊!老美!接着猜!”

韩哥从前边取来一卷卫生纸,只发给了我们几个“柳儿爷”,看来其余的放大茅都得水洗,连刷碗的都不例外。想到昨天被预谉逼得水洗便溺的情景,我说:“韩哥,我猜第二宝是卫生纸!”

韩哥惊得瞪圆了眼睛:“你还有这眼光?我看你第三个猜得着不?”

兰哥在门口冒了出来,韩哥蹿过去接了大板儿钥匙,藏在背后去开风圈儿门,显然是避开监控,回去的时候把钥匙板儿贴在怀里,哗啷啷的象挂了狗铃铛。

风圈儿是个不到6平米的小院儿,四周水泥墙有3米,顶上封着拇指粗的铁栏杆,靠近监室的部分是水泥的“马道”,正好对着号儿里的大窗户,那是巡逻的通道。望着头顶一方晴崆,真是“坐井观天”。

午休前统一关了风圈儿,风圈儿里是不许留人的,以前曾有人在风圈自铩。韩哥排我中午值班儿,可是兰哥回来亲封我为三板儿,连值班也免了。

午休时为了能睡下,后板儿卧倒极其迅速,我到了前板已经没地方了。韩哥又从板儿上抽了胖子值班儿,他这一起,后边的犯人都跟起来,颠倒了一下头脚的位置,这样才能头脚相对、紧密拼插,可地方还差一半儿。

“老六,推土机!”韩哥不耐烦地说。

老六坐了起来上,双脚蹬在一个犯人的后背,老陈顶着他,二人使劲往后蹬——这就是“推土机”。

后板儿的图惜凉快,没垫褥子,犯人就穿一小短裤躺光板儿上,被“推土机”挤压搓蹭得龇牙咧嘴,直到给我推出了“半壁江山”。

我这三板儿的地盘儿是后边三个立板儿的宽度,平躺着彼此都挨不着。

“垃圾!”下午坐板的时候,筒道里一声大喝。不一会儿,一个劳动号儿[2]拖着一条装着垃圾的棉被到了门口。

“地保”过去倒了垃圾,再把又破又脏的塑料袋拎回来在便池里洗。他兴奋地告诉老六:“那儿有个烟屁!”

老六欢天喜地地蹿了过去,马上回来把板儿布和地布接起来,一头甩到门外去划拉——不够长,他索性动员我们解裤绳,在盲区把巴掌长的裤绳接起来。

看这架势,我说:“韩哥,我猜这儿的第三宝是香烟!”

韩哥惊讶了,“还改吗?”

“定了!我猜这三宝就是馒头、手纸、香烟。”

韩哥得意地笑了,“老六,告诉他标准答案!”

“等会儿,韩哥。”老六正在窂门用他那长家伙够烟屁呢,“地保”在那儿站着挡监控。老六一声捷报收了家伙,伸手刚要够,一个 警茬象贼一样冒了出来!

[1] 洗头:洗碗、洗衣服的;饭头:打饭、分饭的;地保:擦地的;台长:擦茅台便池的。

[2] 劳动号儿:在看狩所服硎、劳动的已经詊訣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