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夜谉

睡梦中被摇醒,“提谉了!”

一句话吓醒了我全身所有的细胞!我忽地坐起来,匆忙穿上衬衣长裤,钩了双布鞋就出了门。

蹬上鞋刚走了两步,“当——哗啦——”,我本能地一捂右脑勺,这 警茬抡起大板钥匙旋了我的头!

我本能地又走两步,“当——哗啦——”我伸手捂住了左脑勺,停了下来,怎么又旋我?

“没俩包你丫不会抱头吧!”班长喝道。

我这才明白——忘了规矩!我双手捂头,左右掌心“安慰”着头上那两个包,正好是标准的双手抱头势!这家伙真准啊!凿出俩包好让人抱头,独门绝技!

“嘭!”地一脚踹来,我一个前冲,膝盖没使上劲,“啪”一下扑倒在地。

“没一脚你丫不会走啊?” 警茬说着迈步过来。

我怕他再揍我,立刻咬牙爬起来,抱头前进。右胳膊肘擦破了,血染衬衣也顾不得了。

这时才想起小龙的话,我要是穿大裤衩、大背心,可能就不会挨这打了。这身小龙的长衣长裤也瘦,一看就是借衣服穿的穷人。

在筒道口蹲下来,我背诵道:“报告班长,10筒7号儿方明请求提谉。”

“滚!”

我抱头起身,溜着墙边儿顺着中泱通道向外走。提谉、回号儿的犯人抱头穿梭、络绎不绝,看来晚上“人气”很旺。我在几个犯人后边蹲了下来,前面是大闸,左右是1筒、2筒的口儿,2筒道口还蹲着一个女犯,不与男犯为伍。

“你好,小王。”出了铁闸,我习惯性的招呼一出口,顿觉尴尬——人家是主我是奴,还这么招呼?

小王还真跟我寒暄了一句,就押我向前。昏暗的走廊,几盏昏灯如同鬼火,又拐进一个幽暗的长廊,左边窗外是漆黑的院子,右边象是办公室,我们进了一间双开门的大房间。

这是个会议室,有原来4个谉讯室那么大,谉讯桌在右侧,左侧是一圈儿红木沙发椅,姓刘的躺在上面抽烟。我在中间的圆墩子上坐下来——墩子还热乎呢,肯定他们刚谉过杨义。

“方明,”姓刘的在后边说,“我累了,躺着跟你随便聊聊,不介意吧?”

我转了过去,背朝小王,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姓刘喷开了:“杨义也真够倒霉的,摊上你这么个老板,操!咋办哪?”

我说:“其实有他啥事儿啊?他就是执行计划,他没责任哪。”

“那……这么说,都是你的责任?也不对吧?”

不是正式谉讯,我也就无所谓了:“这件事儿,你要死抠,还真没杨义的事儿,不过你想啊,国内那么多家医院都点名要我的试剂盒,你要是我,能不带?闯关 走俬也情有可原哪。”

“法律不健全,合理的不合法,合法的又没情理,就这样,咋办?”姓刘的表现的很无奈。

“能不能先把杨义放了?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再说这事儿也跟他没关系。”

“嘿,你丫真仗义啊!放了他,你扛啊?”

“我……要是就罚罚款,我扛也没啥大不了的。”

“该谁的事谁扛,至于怎么处理,那是上边领导的事儿,我们尽量给你争取,对吧?”

姓刘的怎么今儿像换了个人?这么通情达理?我连连感谢。

“杨义跟我说了:他就一‘车豁子’,打打工,混辆车开。你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是这样吗?还是这小子耍花活?”

我想了想说:“差……差不多吧,总经理,第一打工仔,就这样。”

“杨义说他比窦娥还冤!人家就是经营你带来的东西,进口这块跟他没关系啊!对吧?他该给开发票就开发票,经营相关的 稅照上不误,偷漏的关 稅跟他没关系啊?你带来东西,他卖,照说人家杨义没错啊。”

“就是,他没错,一没 走俬,二没逃 稅,你们放了他不就完了!”

“你以为我想抓你们啊,这大半夜的放着好觉不睡,跟你们这儿逗闷子?”姓刘的说。

我猜可能是家里给钱了,要不这家伙怎么能一下变文明了呢!于是说:“不放的话,他没罪,关着干啥?”

“这海关要是你家开的就好喽!立了案了,领导都批了,撤就不容易喽。”姓刘的把烟屁甩到我脚前,差点烫了我。

我一下踩在脚下,这蚂蚱可大,咋拍——我这干嘛呀?咱什么身份?耳濡目染这么几天就“变态”了?我连忙拉回了思绪。

小王给我端了杯水,气氛更缓和了。聊了半个小时,姓刘的总结道:“只要你态度好,我就好向领导交待。”

我也开诚布公了:“行,只要能出去,让我怎么配合都行。”

“好,”他打了个哈欠,“都他妈两点了。小王,咱也早点睡吧。”

小王把笔录给我递了过来,吓我一大跳!刚才我俩闲扯也做笔录?!

字迹很草,飞笔写的。虽然记的是刚才聊天的内容,但都做了调整,成了笔录的形式。断章取义,又弄成了我故意犯罪,而且供认不讳!其中有:

“问:杨义说:那闯关逃 稅都是你的事儿?

答:是。

问:杨义说:他就在你这儿打工混车开,你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是吗?

答:是。

问:杨义说:他就是经营你带来的东西,进口这块跟他没关系?

答:是。

问:杨义说:你带来东西,他卖,他没有过错,是这样吗?

答:对。他没错,一没 走俬,二没逃 稅。

……

问:处罚你你认吗?

答:我认。

……

这不还是让我全扛罪了吗?这不又是圈套吗?!

我问道:“这跟您聊聊天,也做笔录?”

他也平静地看着我,“都得记录啊,要不我们今儿晚上干啥啦,总得跟上边有个交待呀。”

“你这……还不是把责任都栽我身上啦?”我觉得很难再相信这个小人了。

“这不是你刚说的话?拿来我看看。”他要笔录看了一下,“这不都你跟我说的吗?”

“这……”我有口难辩——那确实都是我说的,可是谁知道背后在做记录啊?我反问:“那你们专拣我担责任的话记啊?”
他一笑:“你不是想让杨义先出去吗?总得有人担责任啊。”

“这……”

“你不是想罚罚款了事吗?”

“对呀。”

“罚款不都你出吗?”

“对。”

“要罚款你就担责任,要定罪你就不担责任,哪有这么算账的呀?”

“我……”

“你态度好点儿,我们给你到领导那儿争取,争取个最好的结果,你态度要不好,让我们咋办哪?”

“能争取成啥结果?”

“我是领导啊?我要是领导,能大半夜这儿跟你这儿逗闷子啊?”

我实在没词儿了。看他这么缓和,也许并无恶意,兴许是我姐给钱了。我求助地看着小王,他没有任何表情。

姓刘的又打了个哈欠,“都按你说的意思写的,这有啥?就是个谈话记录。真费劲。”

我犹豫了,想起小龙说的:请律狮、找美国大使之前不能给刘任何笔录。这……哎呀!真难死我了。

“你签不签哪?”

这发冷的话打得我心格登一下,我避开锋芒问道:“我什么时候见律狮啊?”

“律狮找我们申请,我批准了,就可以见了。”

“啊?还得你批准?”

“当然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美国大使?”

“你写申请我们上报,批下来就见。”他说的很轻松。

“我现在能写吗?”

“都几点了?给你纸笔回去写。写完交给我。”他继续打哈欠。

小王已经把纸笔拿来了,看他们没恶意,也是为了不再惹怒他们,好见律狮和大使,更想求他们跟领导说好话……满腹狐疑的我,无奈地在签了口供签了字,拿了纸笔回监号儿。

边走边想:我这回去可咋跟小龙交待啊?他嘱咐我的,我一样也没做到,萬一这又中了圈套,岂止是脸难看啊!那就走向深渊了……咣当一声,大闸关上了。我猛然想起——再看看小王的眼神,他没防备,没准能解读出真东西。回头一瞅,小王早走了——我还以为他还能目送我走过黄线呢,这可不是送朋友!

“瞧什么瞧!找挨抽哇!”大闸里的 警茬骂上了。

我赶忙抱头猫步,窝脖翻眼往回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