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岁月》 天使与魔鬼： 三哥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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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岁月》 天使与魔鬼： 三哥 （ 三 ）
(3246 reads)
作者:
月白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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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4-10-12 周二, 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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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月白风清
在
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孤独岁月》 天使与魔鬼： 三哥 （ 三 ）
……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
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
曾经，在我们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人见人爱的风景画。那是用采摘来自大自然的花、草、树叶，粘贴而成的：层层叠叠的青山妩媚多姿，山脚下蜿蜒的一条戴着野花的小河静悄悄地流淌远去，河边还有一个骑在水牛背上吹着笛子的牧童。
情绪烦燥的时候，静静的看这幅画，“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它带给人美丽的童话世界般灵动、恬淡的况味，带来大自然神奇的清音幽韵……，心境会渐渐地好起来。
这幅构思巧妙的风景画，是在一次激烈的吵架之后产生的，它是阳刚野性的三哥的雕虫小技。但是，却由做此画的过程，这小小细节，体现了他境界开阔、感情纯真的品格，感受到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柔性的一面。
那天完全是我的错。去外地出差，工作完后对方邀请我们去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游玩，因为那个地方风景幽美、人迹罕到，“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我的兴致很高，采集了不少深山涧边平常罕见的植物。回家以后才发现这趟美差不小心丢失了我珍爱的挂饰，心情沮丧。三哥见我不高兴，就来逗我开心：“没关系没关系！再买一个就是了。你看你，总是乐极生悲！”。他是极其不会说话的人，可我那天就要跟他较真。这个宝贝是圆明园的朋友送的，是古老的孤品，哪里去买？确实是乐极生悲。他本来是想安慰我，却笨嘴笨舌打中了我的要害。我正在气头上，他还要来雪上加霜。
我蛮不讲理地反唇相讥，他的态度更猖獗。然后就逐渐升级，开始互不相让地大吵起来。他刺人刺惯了，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他只简洁精辟、尖酸刻薄的三言两语，再加上他特有的中气十足，我立刻败下阵来，就剩下痛哭的份。
在我女友们幸福的描述里，她们和男朋友或丈夫冲突过后，一般情况下男方都会连哄带骗（劝）地安慰安慰一番的。雨过天晴，两人更加缱绻。可是我，未曾享受过这种待遇。三哥太含蓄太笨，他没有人家那种绅士风度的习惯！如果他惹翻了我，他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他就怒火万丈，有时候竟然会气壮山河地怒骂我。
我的那个伤心是铺天盖地的，因为他虽然在外面脾气暴躁，对待我还是特别要温情忍耐一点，很少骂骂咧咧。可是当他破口大骂的时候，就足足使我想一走了之永远的离开他，“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那一阵狂风暴雨过后，我躲在被窝里哭的天昏地暗。
他是夜猫子，每天晚上都要干活到黎明才睡觉，他绝大部分作品的灵感都是来自于夜间。那时我们的住房很困难，那套房子只有两房一厅一厨一厕，我们住一间，保姆住一间。客厅是敞开的，而我在夜里但凡有一点声音就会失眠。平常时间，晚上我睡觉以后，三哥总是不声不响地呆在厕所里工作。谁能知道，后来在瑞士获得国际大奖的那件作品，就诞生于这个如此恶劣的工作环境。因为厕所距离我们的卧室最远，他画稿子做稿子弄出响声来也不怕惊醒我。但是，那天晚饭后战火纷飞，到睡觉时我还在余音绕梁地悲泣，他就坐在旁边，没有离开我去厕所做夜活。
我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后半夜，什么声音悉悉索索把我弄醒。睁开眼睛一看，是三哥坐在一个小凳上，趴在我们的床边粘贴画。不知何时他把我这趟旅行采集回来的各种花儿、树叶、奇异的植物，从夹着它们的书页里一一取出来，分门别类地铺展在覆盖我的被子上，然后他静静的依在我腿边，悄然地兴趣盎然的把它们贴成了一幅风景画。
“把你整醒了！”三哥歉意地笑笑“我马上就粘完了。”
我默不作声，心里还很凄凉。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喜不喜欢？”他温柔地问我，再选了一片树叶贴在画面上，平心静气地象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我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飞快地用眼角瞭了一下那幅画，心里一惊！再看看，真的很美，有一种清新湿润的大自然扑面而来的迷人效果。
他从被窝里掏出我的一只手来，把他的整个脸埋在上面……
他只是一个孩子，只能在我高兴的时候、平静的时候，张开双臂。我生气的时候，他会气急败坏。我伤心落泪时，他没有办法拥我入怀。
三哥起身把完成了的画框往墙脚一放，不洗澡不刷牙就臭哄哄的过来躺在我身旁，把他的手臂塞到我头下。柔声细语地对我倾诉他的灵魂独白，他的烦恼、他的痛苦、他的企盼。“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一夜，我们聊到天亮，当时谈话的内容我已经模糊了，只觉得那真是一场心灵的放纵，彼此做回自己的快乐和轻松。
每次冲突过后，我都很后悔、很自责。明明白白 的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每当刀子飞过来的时候，我仍然是遍体鳞伤。他在这方面不善言辞，加上雄性动物的称王称霸心理，并非多大的错啊！我为什么做不到宽容大度？让他做他自己！让他在我面前做到真正的放松和真实的自在。
“对面的山坡上长满了青草，想起你呀我就哭了一场”一首陕北民歌里唱道。
那年那月那夜，风雪交加、天寒地冻，三哥和我被困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火车站里。火车晚点了几个小时，候车的人密密麻麻一大片，椅子上面早已经坐满了人，就连候车室的水泥地上，也一个挨着一个的拥挤着坐了满当当一大片的人们。“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素来怕冷的我被冻的瑟瑟发抖，三哥脱下他的厚毛衣和皮夹克，死活逼我穿上。他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薄毛衣和内衣，我死活不穿。他急眼了：“你找死啊！这么冷的天。你那条小命还敢跟我比，我这么强壮的人，今天就是光膀子也冻不出病来。”他一边骂，一边帮我穿上他的衣服，因为我的胳膊和手已经冻僵了，活动很困难。
我开始发烧，人有点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在生人面前内向羞怯又非常自尊的三哥，竟然放下面子，四处求人，寻得来一个座位。安置好我坐在椅子上，他象大多数候车室里面的人们一样，坐在冰凉刺骨的水泥地上，“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然后，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他那件唯一的薄毛衣，把我冷僵的两只脚和小腿紧紧的包裹在里面，紧贴在他热乎乎的腹部上、胸膛上，他来来回回地移动着我的双脚，尽可能的想把自己身体上的热量传递给我 。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投射到我们这里来，而且大部分是不理解的眼光。太多的苦难，已经麻木了人性。我当时真是恨无地洞可钻，极其爱面子的三哥，这时反倒镇静如常、泰然处之，如入无人之境。他一贯是个雄性十足的阳刚汉子，如此热血男儿却又这般的细致入微，无情未必大丈夫！
“体贴”是什么？“纯洁无邪”又是什么？其实，我已经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铭心刻骨的记载。但，心在路上，我仍然很困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我到底想要什么？“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不停地问自己：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世世代代，人们又在等待什么？追寻什么？
作者：
月白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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