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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九哥《芭蕉树下》十四、我死里逃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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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哥《芭蕉树下》十四、我死里逃生的秘密   
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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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将

头衔: 海归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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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九哥《芭蕉树下》十四、我死里逃生的秘密 (2499 reads)      时间: 2009-9-15 周二, 07:58
  

作者:九哥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十四、我死里逃生的秘密

  上次说到我们芭蕉大队正处在青黄不接的季节,尤其那场把老林炼成"烈士"的大火,使三队"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甘队长回了队里一天,把"带领农民到公社闹事"的刘组长领到县里去"想办法"。一去,连人连办法一起,如同"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返。我们芭蕉大队五个工作队员中剩下的两个中,老刘是唯一的共产党员。也就是说他一走,党在芭蕉大队的象征,就轮到我这个非党人士了。

  大概是我太年轻,还也许是我当时很瘦,更可能是农民们通过去公社求救都没有用,所以知道找我也是白搭,所以从来没有人来麻烦过我。麻烦我的只有我的肚皮。

  终于,我的吃户田兄家也揭不开锅了。那天早上,田兄的母亲穿了套赶集用的青布衣裳,背着个背篓,高大的身躯压在她小小的双脚上出门了。听田兄媳妇说,翻过山再走几十里就是贵州,那里有一个在镇上做事的远方亲戚。"不到迫不得已,家婆是不会去求人的。"

  老人家不在,自然就没有中饭,(其实不能说是"中饭",用"饭"字实在太奢侈,比较折中的说法应该是"中餐",不是"中国餐",而是"中午餐")到天见黑,我和田兄走出村子去接老人。我们路过一个小小的山坡,那里满是小石头墓碑。我问∶"那都是些什么人?"田兄告诉我:"那些都不是人,是鬼,饿死鬼。"原来,1960年前后,因为一下死的人太多,队里觉得按传统方式由各家分散埋葬,会占地方太多;而且,有些是一家一家的死,只能由别家的人学菩萨做好事,所以就规定了集中埋在这一片。由于墓碑大多是后来死者的亲属补上的,当然是指那些还有幸存亲属的,所以到底埋了多少鬼,具体埋在哪里,没有详细记载。我跟着田兄沿着那块坟地走了一段,没敢数,总有好几百吧。过了那块坟地,又看见一块新地,田兄又告诉我:"那是为今年的准备的,自三队起火后,大队就考虑了。"

  多么及时周到的考虑!

  干瘪的肚子被心事塞得满满,却压制不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情绪。我和田兄坐在田头,静静地等着。这时,田兄建议:"这样干等着,还不如抓点田鸡。"一来我知道田鸡对于当地人来说,就如同我们城里人的蟑螂,是绝对不吃的。(不过,人饿急了,可能连蟑螂吃起来也会很香的,再说,说不定蟑螂还含有什么了不起的维他命Q呢!)还有,老黄被毒蛇咬的事,小九也还心有余悸。当然,最重要的是工作队有"不准抓田鸡"的规定。此外,还有最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田兄妈妈一回来,我们就有大米饭吃了。

  远远,隐约可见田母的影子,我们兴奋地跑了过去。见了面,我首先从老人背上接过看上去很沉重的背篓,但那"沉重"的背篓却非常的"不沉重",不但不沉重,还好像没有东西一样。一看,里面空空的,真的没有东西。老人只简单说了一句:"没找到人。"

  那么远的路,田母怎么不先联系一下,打个手机发个依妹儿什么的?!可那是什么地方什么年代?记得和老人第一次见面聊天的时候,老人问我:"你看见过汽车吗?汽车有多大?有我们的房子这么大吗?"

  老人见到我们,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肯移动。说也是,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凭着她那双小脚,空着肚子翻山越岭来回几十里路。

  田兄背起母亲,我背起空背篓,(那背篓突然变得很沉重)回到了田兄的家。看着田兄把母亲安放在床上,我便回了我的小屋。想起一天,除了早上两个野菜粑粑(是两个不带"米"字旁的"巴巴"),一天没有进食物,便后悔起不该把老周留给我的酒精炉子"还"给他,要不然,我一定会去违反纪律抓田鸡的。如果碰到毒蛇,连毒蛇也一起烧了吃。"

  我饿累交迫,昏昏入睡,想着明天一定还会天亮,却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田兄送来一碗煮田鸡。当地人决不借锅给我们煮田鸡的往事使我对那碗田鸡感到十分困惑。田兄却说:"反正那锅子我们暂时也用不着,还不如给同志煮田鸡。把同志饿死了我们可担当不起。"

  那碗田鸡,提供了我做梦的营养。我梦见"田兄的母亲快要饿死了。田兄把我带到那块新坟地和我商量,为了老母来世不至于再挨饿,应该埋在哪里风水会好一些。而我却想着弄点肉去救田母的命。我摸了摸自己身上,肚子里是没有油的,全身也都皮包骨头,要剃,就只能考虑大腿和屁股、、、、、、忽然,我听到梅菊喊到:'我们应该先杀牛,吃完牛再吃同志。'"

  "对了,杀牛!"我恍然大悟,从梦中醒来,更清楚地喊叫着:"杀牛,杀牛救命。"

  我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大,叫醒了隔壁的梅菊。她敲着木墙说:"成同志,醒一醒,你在讲梦话,这么大声会吵醒我们家大毛二毛的。"

  第二天,我"杀牛救命"的命令遭到各生产队长的抵抗。"成同志是开玩笑还是疯了?!把牛都杀了明年大家都得死。"

  空着肚子去了田兄家,田母仍卧床不起。田兄不知从哪里弄了个红薯,但老人坚持要把那个红薯给孙女军花和二花分了:"我反正要死的"。

  军花在分红薯给二花时,撕下一块红薯皮,很懂事地塞进我口里。那成为我后来特别疼爱军花的理由之一。

  我小半辈子,从来没有那样沉重过,倒不是因为我代表着党,而是因为我是个城里人。一个新中国的城里人,却救不了一位农村的老人,而要眼巴巴看着她饿死在我的面前!

  我习惯地来到梅菊的"工作队实验田"。禾苗已经抽穗,长出嫩嫩的谷子来。但我问自己:田母的生命能延续到谷子成熟吗?还有我自己,能坚持到谷子成熟吗?

  我,成钢九,一个京剧团拉小提琴的城里人,凭什么要被埋在这个乡村的山头上?当地农民是土生土长,他们是农村户口,天生是与山河同生死的命,死了也是活该。而我,是城市户口,就是芭蕉大队的人都饿死了,回到城里,我那份口粮也一颗不会少的。于是,耳边响起样板戏里的一句台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阵风,我觉得自己要漂浮起来。侦察了周围的情况,有田兄在下田的右侧,前面有五妹被四妹搀扶着走过来。算计了一下我这样掉下去,五妹和四妹肯定能看见并且会跑去报信给田兄,便随着那阵风,从田坎上滚了下去。其实,经过了那么些天的"减肥",我的戏并不需要做得太费劲,只要随着风不那么坚持就行了。

  回忆起来,我不敢说我翻滚下去的动作比美国好莱坞明星们的来得更"酷",但至少可以说比他们表演得更"真实",更"实用"。

  我栽下去的时候,是脸朝底的,也就是说:我的整个脸都在泥巴里。也许是几天的饿累交迫,也许那几个翻滚"滚"得我真的昏倒了,我残留的那点点微弱的意识真有些懒得再把脸翻过去。我知道,我应该坚强求生;我应该想想要是我死了,会给田兄带来怎样的灾祸;我更应该想想将来,将来会有那么多的国家等着我去看,将来会有一群女人等着我去爱,将来会有一帮孩子等着我去做;还有,我当时还是个处男,我那东西还没给人带来过幸福就这样费了,多么可惜!但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想,或者说懒得去想,只想静静地那样多呆一会。

  我的头被一个小女孩抱起,我甚至懒得睁开眼睛,只从流到我耳朵边的就知道那是四妹的鼻涕。而五妹,连跳带跑去喊田兄,结果又摔了一跤,而那,使她本来有希望长好的小腿变成终身残废。

  接下来我感觉被人抱了起来,然后是被人摆在地上,被人用水冲,再后来是有人用嘴吸出我鼻子里的泥巴。我的鼻子立刻告诉我那是田兄的嘴,因为他的嘴,经过长期抽劣烟而炼成了黄牙"特异功能":如果说被蚂蝗叮住,只有用老烟枪的烟水才可以赶走它的话,那田兄就只要对着那只蚂蝗哈几口气就足以致它于死地。对于压胸人工呼吸,天生怕捞痒痒的小九还抵挡了一阵。但田兄扳开我的嘴要亲自对我进行最最亲密的"口对口"人工呼吸时,他那"致蚂蝗于死地"的"特异功能"立刻就把我从死里吓活了过来。于是,我听到一片掌声。

  "成同志饿倒了"的消息立刻传到公社,又从公社传到县里。第二天,甘队长又赶回了队里。尽管吃了大家凑来的一些包谷粥,生红薯干红薯烤红薯煮红薯,又睡了一晚,"我觉得好多了",老甘还是坚持要农民用个运猪的大箩筐把我抬到公社,沿路,还三番五次地检查我头部摆的姿势,大概是怕再次发生像七条妹爹那样,因摆在箩筐的姿势不佳而造成呼吸困难死亡的惨剧。继而我被送到县里的医院。老甘始终没给我机会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省城?"因为每次我想开口说话,他都打断我:"好好休息,什么也不用说,一切我会安排妥善的。"

  在县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正好有领导从省委来检查工作,老甘却跑到医院陪在我的病床边。金秘书几次来催,老甘却说:"小成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他是我从京剧团点来的将,我不能不对他的生命负责任。" 最后,省委的几位大领导不得不来到医院见甘队长。领导们进门之前,老甘特意嘱咐我:"不要勉强,你的身体还很弱,不必跟省里的领导打招呼说话。"其实,我那时的身体,别说打招呼说话,就是叫我爬起来跳一段"忠字舞"或者"迪斯科",也会很胜任的。

  医院临时把我转移到单人病房,等几位省委领导同志在院长的陪同下进了病房,老甘一面叫大家安静,一面哭丧着脸说了句:"多好的同志。"他那句话像是从喉咙的痰缝里挤出来的,弄得旁边的小护士贡献了一把眼泪。

  在医院又呆了两天,老甘没有再出现过。到第五天,金秘书帮我办了出院手续,让我自己回生产队。

  等我回到芭蕉大队,看见一队的晒谷场排着长长的队,老甘和各生产队的队长,还有会计,在给每一家分谷子。名字都由老甘报,再由会计重复一遍,大概是怕老甘的发音土得不地道。每家人领到粮食都跑到老甘面前说一句类似:"感谢工作队,感谢共产党,感谢政府"的话。老甘向他们挥挥手,像电影里党的形象那样光辉灿烂。

  之后,老甘在队里呆了几天。再没人以为他是"新同志",而都知道了"甘同志不但是一位很老很老的同志,而且是一位在县城里做大官的同志。"老甘除开带着我到各家走走外,又花了许多时间在梅菊的"工作队试验田"里。他仔细看了我的记录,并问了我许多问题。而我"生命危险"的事,则没有再关心过。至于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城"的问题,更是没有机会,也不好意思提了。

  老甘那一次回队,几乎每天都去看过七条妹的家;但梅菊,则只在门口聊了聊;而原雇农田瞒六家,却一次也没有去过。

  老甘离开队里时,特意去看了我的吃户田兄家。田母的身体大有好转,再三感谢了老甘,那架势,就差没有下跪了。

  田母说:"要不是甘同志救命,我就只好去死了。"

  而老甘则风趣地说:"是您儿子救了我们小成一命,这说明我们共产党和农民本来就是一家人,看我们小成和您儿子亲如兄弟,您就当多了个儿子。您老一定要长寿,以后有机会,让小成带你进省城看看。"

  田母被老甘说得一把口水一把眼泪:"我溜溜(当地感叹词),我哪有去省城的命……要到了省城,就可以看见汽车了。"

  就那样,我和田兄结拜成兄弟。田兄还有一个弟弟,那年还没有娶嫁娘,在一起住。我排行老三。田兄的弟弟因此被升级变成了"二叔",而"瞒瞒"(最小的叔叔)就成了我的专利。军花二花三花一直这样叫我,一直叫到现在。

  这就是我那个"死里逃生""讴歌共产党和贫下中农亲如兄弟"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直到此刻,没有任何人知道。

  至于田母,我当时真的下过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她进省城看汽车,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前几年我回乡过一次,给她老人家带去了几张我挪威汽车的照片。等下次回国,有空回乡的话,再考虑带她去省城看汽车的实物,如果她老人家还看得见的话。

继续


作者:九哥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上一次由九哥于2009-9-29 周二, 09:29修改,总共修改了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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