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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横舟:长篇小说《圣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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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横舟:长篇小说《圣狱》二   
www6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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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中校

头衔: 海归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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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 性别: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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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横舟:长篇小说《圣狱》二 (2360 reads)      时间: 2011-12-31 周六, 18:18   

作者:www6959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第一章


横塘村里有个陈姓人家,祖传的手艺,货郎担,四乡八邻的都称他为陈货郎。这个陈货郎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一直想让儿子继承他的家传手艺,将来好传送下去。可眼看着儿子快三十岁,就是不愿意干他这货郎担的差事。一心的想干大事,发大财。这横塘由于靠近苏州城,受城里买卖人的影响,也是家家做生意,户户都经商。所以,人们的心里都有一些做生意的意识。一事当前,都要算计一下,看合算不合算。陈货郎家也是如此,虽然每天都做买卖,可毕竟是小本生意,利润薄,日子过的并不是那么富裕。由于家境的关系,儿子陈六的媳妇一直没说妥,不是人家不愿意,就是他看不上人家。所以,陈六熬到快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已经成为老货郎的心病。可陈六有自己的主张,不管家里怎么说,他就是不凑合,非要等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不可,这横塘的男的倒是都有这么点儿倔劲儿。

邻村一个员外家的小姐,叫慧娘,无意间惹上风情麻烦,家里人为了顾及名声,想赶快把女儿嫁出去,并有一笔为数可观的嫁妆,条件是要嫁的人家,只要是个老实过日子的人家就行。于是,就有人想起陈六,来到陈家提亲。媒人把情况一说,陈六的父亲死活不同意,觉得儿子应该找一个正经人家出落的会过日子的好女人,一是将来好传送陈家的香火,再有就是要把自己的家传手艺传下去。这女人还没过门呢,就惹上一身的风流债,要是把这么个女人娶进家,那还有好日子过?等陈六回来老父亲和他一商量,陈六却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就是喜欢这种情调的女子,更何况还有一笔不薄的嫁妆,这不是人财两得的事吗?傻子才不同意呢?再说了,和这种女人结婚,那才不枉为人世走一遭。千金难买愿意,老货郎没办法,谁让儿子都这么大还打光棍呢,也就只好依他。同时,老两口也在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怎么过,发起愁来,他深知这种人一娶进家,门风就完了。陈六不管那许多,乘着自己的性子,张灯结彩,高高兴兴地把慧娘娶进陈家,并奉为上室夫人。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慧娘自从进陈家门后,贤惠得很,和陈六夫唱妇随,把家里的上上下下打理得整整齐齐,把个陈老货郎老两口伺候得舒舒服服,心里喜欢得合不上嘴,逢人便夸。一段时间以后,日子过得也不像以前那么紧巴,全家人容光焕发。村里人都转变了对慧娘的看法,一时间众口皆碑。陈六本人也在外面做一些生意,每月都能赚一些银两回来,这小日子就过起来了。为此,陈六本人在村里也声望大震,讲话也趾高气扬的。这人世间的事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陈老货郎老两口最近心里可又涌上一件难事来,那就是自从慧娘进门,到现在,都两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不,最近陈六的心里也有些烦闷,因为结婚好长时间,媳妇的肚子一直没反应,这一下可让他和老父亲发起愁。他陈家是一脉单传,这要是绝了后,可怎么办?而他的媳妇却一点也不着急,还在家里养几只羊,一来供老父、母亲喝奶,二来也是个生财之道,村里谁家有小孩儿,奶不够吃,就到她这里买羊奶来。这样慧娘每月卖羊奶,还能赚几钱银子。慧娘把这几只羊养得肥溜溜的,人见人爱,可说来也奇怪,这羊也和她人一样,就是不见哪只羊下小羊羔。村里人都说陈六取个绝户头做老婆,看样子陈家要断子绝孙啦。然而,陈六心里难受归难受,对夫人那是一百一的。他们夫妻的感情那是真没的说,一天谁也离不开谁,一会儿不见如隔三秋。

这天,陈六正在水边修整着家里的那条船,老远地就听同村在西头住的水根在不住地喊他陈货郎。他最烦人家叫他陈货郎,因为他不想干那差事,也根本就看不起那差事。等水根跑近,他没好气地甩了他两句,水根也不在乎,是来告诉他,村里回来人了。这水根、陈六和胡七三人是发小长大,胡七出去得早。陈六和水根一起玩大,相互之间感情不错,村里有什么事情都来往着。只是陈六这人心高气傲,觉得水根是个庄稼汉子,不会有大出息。所以,自从结婚后,就很少与他来往。水根是个实在人,心里记得当年发小时的友情,还是一心对陈六。这水根也是个光棍,他父亲有病,自己又没本事,家里穷得四壁如洗,谁家有女儿也不会往这样的家里嫁啊。这也是陈六最看不起水根的地方,这年头就是撂地摊也挣俩钱呀,放着大老爷们养在家里受穷,活该。

水根告诉陈六西头那个空院的老胡家的胡七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大家子人,带回来的媳妇可漂亮,正经的京城美人。陈六一听,心里就是一动,这村里还能有比我陈六媳妇漂亮的女人?此后,过不长的时间,他就在酒馆里和胡七相遇,二人毕竟是发小长大,在一起喝了几次酒。之后他也见过胡七的媳妇,可怎么说呢?说比自己的老婆漂亮,也不一定,胡七的媳妇一看就有那种大地方出来的模样,而且有富贵之气。自己的媳妇漂亮,和胡七的老婆不是一个风格,所以,他的心里对胡七一直是存有股醋意,二人在表面上还都过得去。但心里的较劲,双方都明镜似的,而且一较就是几年。

胡七从小就看不起陈六,觉得他没有男人的骨气。即使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和胡七好的都比陈六有人缘。所以,这次胡七回来,发觉陈六还嫉妒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你陈六有什么呀?在家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家传的货郎担,没起色。所以,每次一见到陈六,他有意识叫陈六为陈货郎,陈六越不爱听,他越叫,他越叫陈六心里越恨他。陈六也是个有心人,他很快就感觉胡七和兰芝的关系有不和谐的地方,可具体哪地方不和谐,他也说不上来,可他感觉出来了。

胡七这次回来,家乡给他的印象大为改观。首先是人们都在忙碌,都在琢磨着挣钱。大家把乡下的土产都拿到城里去卖,然后换回生活必需品。只要一见面,每个人都在谈论银子,无处不在做生意。新鲜劲儿一过,他马上感觉到他和这村里的人都说不上话,因为,他们说什么他都不懂,人家也不愿意和他多说。马上,他在村里就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有人已经开始躲着他。这还都好说,更让他心里难受的是家里。自从把兰芝她们母女接进家里后,兰芝对于以前答应的事只字不提,就像没有那回事一样。表面上他是这家的主人,孩子们都叫他爸爸,实际上他和兰芝一到晚上,就各回各的屋。兰芝别说不让他碰一下,就是见面也是礼节上的。这可让胡七心里难受起来,我这是为什么呀?我图什么呀?舍生冒死地把她们从京城救出来,还把自己的家给她们住,至今自己与美人无缘,眼看着一只大肥天鹅,都圈到自己家里,就是碰不着,这不要急死人吗。命也舍了,家也赔了,如今什么都没落着。为此,他心里烦闷,每天只要一起来,就去酒馆喝酒。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后,就倒在床上睡觉。第二天起来,还是如此。近来,他的话也少了,每天和三个孩子也很少来往,三个孩子见到他都躲着走。

兰芝心里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并且心里对胡七的印象也不错。可就是无法想象和胡七同床共枕,这怎么可能?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随便和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上床?她心里的伤疤还在流血,夏文忠尸骨未寒,天大的冤枉在身,她怎么可能和胡七……是的,当初夏文忠是有话,自己也答应过胡七,而且胡七给她的印象也不错,可自己确实不能和胡七做夫妻。经过这一段时间对胡七的观察,她心里确实承认胡七是个好人,而且是个规矩人。可一提起和胡七上床,她心里就是无法接受,这算什么呢?胡七的家庭,胡七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她?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胡七必须要有个交代,如果没有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吴妈也多次和她交换意见,让她早拿主意,实在不行就赶快离开胡七,不要弄到事态无法收拾。她觉得吴妈的话有道理,可真要让她母子一行离开胡七,那去哪呢?孩子还那么小,她和吴妈又都是女流,怎么办呢?先过一时再说吧,只能是把侥幸先建立在胡七的为人上,但愿胡七不会胡来。她相信胡七,她也觉得胡七不会胡来。



横塘村坐落在两条河交界的岔口上,这是一处微缩的三角洲,这里空气湿润,气候宜人,是个富足的鱼米之乡。远处的河汊和码头上到处都是正在进行商品交易的人群,来往的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睁眼可见。如果不走旱路,顺着河汊划着船往村里走,穿过一片芦苇,就可直接进村,沿河最粗的那棵柳树旁,是一个拴着两只乌篷船的小码头,岸上的树林中隐隐约约地坐落着一处黑瓦白墙的院落,这就是胡宅。院里院外都是柳树,柳树中夹杂着几株石榴树,长着让小孩儿垂涎欲滴的大白石榴,而且风过飘香,仙人入境一般,就像一幅水墨画。这院内的石榴树,是胡七的父亲有一年回来亲自种的。如今,这院里可以说他最关心的就是两样东西,第一是美如神仙的兰芝,再有就是这几棵开白花的石榴树。院子的后面还有个池塘,池塘的岸上还栽满了柳树和石榴树。塘里星星点点地开着几朵荷花,成熟的莲子,预示着莲藕丰收的季节。

黄昏,在一片蛙声中降临。兰芝带着荷儿和莲儿两个女儿在池塘的岸边行走,兰芝说她从小的时候就想找这么个住处,要不为什么要给她们两个起名叫荷儿和莲儿呢?真像是做梦一般,怎么这场景就在眼前呢?要不是家里遭这么大的变故,她真得要高兴死。她记得曾经和夏文忠谈起过他们以后的生活,这眼前的一切,就是她当初描绘的梦境。不由得她又想起夏文忠,心里一阵伤感。她把目光投向远处如烟的柳树林中,周围的蛙声突然停止,冬天一边叫着妈妈,一边跑过来。兰芝望着儿子不满意地说他一句:慌什么,那么不稳重,这么早就放学了?冬天说:还早呢?太阳都快落山了。冬天是在教堂里上学,学馆她是再不敢让儿子去的。为冬天的上学,母亲可是费了不少脑子。兰芝对于冬天的学习抓得非常紧,一有时间就要过问,这回也不例外。冬天只得一一作答,见没有什么漏洞,这才转身,领着三个孩子回家。还没进院,就听见胡七在家里喝醉酒的吵嚷声,院子的门口围一群大人和孩子在看热闹,他们见兰芝她们回来,就四散而去。回到院里,胡七在发酒疯,见兰芝进来,稍微的有所收敛点,但还是想继续地闹。兰芝见他这个样子,也没说什么,就带着孩子直接进屋。来到堂屋后,她吩咐吴妈带孩子们去吃饭,她自己洗一下手,走进自己的房间。少顷,胡七也跟进来。兰芝没理他,只是背朝里不看他。胡七进来后,一下就跪在兰芝的背后。兰芝慢慢转过身来,胡七已经是泪流满面。兰芝心知肚明,她也觉得挺对不住胡七的。她知道眼前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可她就是做不来。她只得说:唉,是我对不起你,你起来吧,别这样,让孩子们看见多不好。胡七就是不起来,那意思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兰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在难堪之际,吴妈进来,她是叫胡七和兰芝吃饭的。见胡七跪在地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赶紧退出去。兰芝见他不像样子,就又说他一句:你是好人,我知道,你做出什么来我也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你还是起来吧,这都快两年了,你也看得出来,我早就没那份心思,其实你的事我也想过,等有合适的,我给你找一个,你们就过日子吧。胡七虽然心里苦,可也没办法,就只好起身,他的眼里流着泪水:你,你,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话不算数。说完他痛苦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兰芝见胡七出去,她自己又坐在床上流起了眼泪。

晚饭是在胡七没有在场的情况下吃的,大家的心里都很郁闷。兰芝为了不给孩子们的心里留下阴影,就调节气氛地说:你们不要在意爸爸的样子,其实他是个好爸爸,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不住他。冬天毕竟懂事了,他看着妈妈说:每天都喝酒,喝醉了就胡闹,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呀?妈妈扶着他的头:不会的,爸爸慢慢就会好的,你们的爸爸是好人,是个非常好的人。

晚上,兰芝躺在床上,睡不着。其实,这几天她的心里一直在琢磨一个事。自从京城来到这里,已经近两年了。这家里就是有一座金山,也是坐吃山空啊。她想和胡七谈谈,看看出去能做点什么事,一来也有个营生,二来也有个进项。可她又怕胡七理解不了,因为毕竟是自己的一家人连累人家胡七的,现在又没兑现以前的说法。原想找人给胡七保个媒,可怎么说呢,是娶夫人呀,还是纳妾呀。要是再进来一个女人,自己怎么办?孩子们又怎么办?而且弄不好,还会把实情全漏出来?这儿找个事做,按说是件容易的事,这横塘村只要你不是懒人,动一动就能挣到钱。可对胡七来说,也不好说。胡七除去杀人以外,什么也不会做,总不能让他再去干老本行吧。

这边房间里的胡七也没睡着,想着自己这一年的遭遇。本来是因为看上夏夫人的人品,为成家才保护着夏家母子跑出来的,可到现在为止,还是光棍一条。眼见着一只肥天鹅,每天都呆在家里,就是吃不到嘴里。这一年多来,还只是干看着。总是等,等,等,这等到什么时候算完呢?我不能总打光棍呀。他睡不着,爬起来,点了一袋烟,想起白天的事,心里又是一阵烦。原来他白天和几个人在酒馆喝酒,同村的陈六,见胡七喝酒,就凑过来,言谈话语当中二人相互说岔了,胡七说陈六是绝户,没儿女。陈六说冬天长得不像他,并说他怎么也不像是个当爸爸的人。他听后心里烦,就在酒馆里喝醉了。想到这里,他对陈六恨之入骨。一个乡村的土货郎也敢挤对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想着,他起身穿上衣服,来到供桌前,点燃一炷香,朝着绸布盖着的神像拜三拜。然后,起身就朝门外的黑夜里走去。他要报复陈六白天对他的侮辱,他要让陈六付出代价。

午夜的天空,月亮高照,胡七来到陈家的墙外,翻身跃进陈家的羊圈里,顺手摸起一根木棍,起手照着一只奶羊的头就是一棍子,跟着就是一痛猛打,他发狠地发泄着,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一会儿,几只奶羊就趴在羊窝里不动了,雪白的羊身上,浸透着暗红的鲜血。他用舌头舔了一下手上的血,感到很兴奋,他跳出陈家羊圈墙,消失在夜色中。在回家的途中,他显现出无比的激动,因为,他闻见了一股血腥味,突然间地感觉到那种久别的味道,让他兴奋。他在黑夜中跑着,跳着,像小孩子一样。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兰芝在他的门口等他,他的神色虽然有些慌张,心里面对着兰芝还是踏实的。兰芝见他身上有血,大惊,以为他出去作案杀人,就赶紧把他叫进房里。胡七跟她进房间,兰芝还没坐下,就赶紧追问他出去的事情经过。胡七也没隐瞒,就如实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兰芝听后才松口气,紧接着又叹口气,想了想说:早点睡吧。就拿着胡七换下来的带血的衣服转身回去,她更加觉得应该马上给胡七找个事做。

这一夜兰芝都没睡,她给胡七洗完衣服后,就一个人来到院外,看着旷野,看着远处的水域,心里想夏文忠,眼里流着泪。她心里知道,胡七和夏文忠根本不是一路人,要不是家里出这么大的变故,别说和胡七这种人生活,就是见面也见不着胡七这种人呀?如今,还要给他做老婆,可能吗?造化弄人,这是老天的不公平。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地来到院外的旷野处,郁闷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朝空旷的地方走去。突然觉得自己眼睛发亮,眼前有火光在动。由于眼睛里有泪水,她还以为自己是眼花,出现幻觉。揉揉眼睛,这才看见前方不远的地上,有几处火苗在闪耀,她心里惊恐极了,以为是碰上鬼魂。心里想,是不是文忠的鬼魂跟来了,吓得她赶紧跑回家,躲进自己的屋里。之后,一连几个夜晚,她都看见院外面的地上有火苗,只是有时多,有时少。有一次,她大着胆子,把一个木柴棍拿到火苗上烤,结果,木柴棍给烤着了,她心里大惊,这要是着火怎么办?从此以后,她每天都不放心家里的火种,紧怕吴妈和厨房里不注意,弄出火灾来。天天吩咐家里人注意火种,弄得家里人都觉得她最近反常。她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又不敢对胡七说,只是每天晚上一个人出去走走,借遛弯之机,想方设法地把地上燃烧的火苗给灭掉。她有时用土埋,有时用石头压,之后一段时间,好像每天夜里出去埋火苗是她的工作,不去完成心里不踏实。即使是已经躺在床上,想起还没干这项事情,也要起来。好在一到晚上,家里人都各睡各的觉,谁也不知道兰芝独自出去的事情。

这天,兰芝坐在堂屋和胡七喝茶,以跟老爷有话说为借口,让丫环们都出去了。房间里就他们二人,大家谁都不说话。经过一阵沉默后,还是兰芝先出声。她还是先在礼仪上说了一些客套话,什么是我对不起你呀,什么是夏家欠你的呀等等。最后,她说出想做个生意的话。胡七听了半天才听出个道道来,这也正合他的心意,于是就干脆地答应下来。可是,做什么生意呢?胡七说我除了杀人,不会别的呀?兰芝说别急,万事都有个开头,慢慢来。胡七心里想,不管是什么事情,你不给我做媳妇,我什么也干不好。

陈六家的羊被人打死,陈六的媳妇慧娘心疼地坐在大街上哭,陈六找到村正那里。村正到现场看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问他与什么人结仇没有。陈六就是再精明的人,那天喝酒时的事早就忘到脑后,也没说出什么来。村正见没有任何线索,就让陈六回去好好想一想,把他打发走人。第二天一早,陈六起来时,看见门口有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一锭银子,无疑是对死羊的赔偿。陈六心里才多少有些平衡,也就不再揪前面的事,为让慧娘也舒心,他给慧娘又买了几只大肥羊。

这天,兰芝在村里转的时候,巧遇陈六的媳妇慧娘。原来,慧娘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每天没事的时候,在水边捡小白石头吃,从河滩上捡起来,就像吃炒豆似的。今天兰芝路过这里,又给她看见。兰芝觉得好奇就走过去,也捡起几个小白石头放进嘴里,赶快又吐出来,因为实在不是能让她接受的滋味。于是,她想和慧娘聊一聊。开始慧娘还不愿意理她,后来见兰芝没有恶意,二人就坐在水边闲谈起来。闲谈中得知她是陈六的媳妇,兰芝心里本来就有对陈家的愧疚之意,就深谈起来。通过交谈,得知慧娘和陈六结婚好长时间还没孩子,心里很同情她,就和她说自己有个偏方可以试试,慧娘由于嫁到陈家后,一直没孩子,心里很难过。表面上装出快乐的样子,实际上这个事情每天都在缠绕着她。知道兰芝是大地方来的人,肯定有办法。兰芝见她同意,就决定给她试试自己的方子,但有一样,要慧娘答应她不再吃那小白石头,慧娘答应了。兰芝是想,一来,挽回一下对陈家的伤害;二来,也算是做一件积德的事。自这以后,慧娘每天都到兰芝家里来,兰芝给她熬药吃。慧娘吃完药后,晚上回来就和陈六在床上翻云覆雨,弄得陈六丈二和尚,莫名其妙,以为慧娘还是真情不减,再说自己也确实想要个儿子。一到白天她又来兰芝这里吃药,几次胡七撞上,问兰芝她来干什么,兰芝也不告诉他,只是说女人的事情少问。胡七只是狐疑地打量着她们几眼后,走开。而慧娘每次来都给兰芝带来一些地方特产如:卤菜、蜜饯、糕团、炒货什么的,当然,兰芝最喜欢的还要说是苏州酱菜。就这样,没几个月,慧娘果然怀孕了,这下陈六可高兴死了,每天给慧娘好吃好喝,不让她干这干那的,把慧娘奉为贵客似的待起来。

胡家大院里没有几个人,冬天和两个妹妹又都去上学,就胡七一个男人,他的情绪又不好,大家都躲着他。兰芝也是怕他纠缠,尽量的不和他说话。所以,胡七在家里显得格外的孤单,尤其是和外面的人都没话说后,他显得更加沉闷了。兰芝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有时尽量的找话和他说。可是越是这样,胡七越觉得兰芝是在应付他,就有意地躲着兰芝。就这样,在这四处白墙的深宅大院里,胡七和兰芝像鬼魂一样地捉起迷藏。胡七想得到兰芝,兰芝也想关心胡七,可胡七不愿意兰芝对他的那种关心。兰芝想关心胡七,可又不愿意胡七对她投入男女之情。但最后,实在是闲得无聊时,二人有一点是同时想通了,那就是要有个事情做。

这事还是兰芝先和胡七商量的,要他出去找个事做。胡七还真动脑筋了,做什么呀?他先四处打听,了解苏州的商业行情。在苏州城里的一家洋行里,听一个做茶叶生意的钱掌柜说要进一批茶叶,于是,他就在兰芝处拿钱,进一批茶叶,然后找那个钱掌柜说货进来了,可那个钱掌柜死活不要,结果茶叶砸在手里。正赶上江南发大水,茶叶运不出去,只好都在本地消化,可是整个苏州城的茶叶都在大降价。这一下,胡七就赔了一大笔。还好,兰芝虽然不懂生意,但是个明白人,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再说胡七又是生手,不该教点学费吗?再改行做别的吧。可胡七心里不平衡,他要找那个让他进茶叶的钱掌柜算账,可钱掌柜说,你我又没订契约,凭什么我给你担当损失?胡七有胡七的规矩,说话就得算数。他见这个钱掌柜死活不认账,再加上周围的人没有为他说话的,他一气之下丢下一句话,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就转身走人。

晚上,天下着大雨。胡七冒雨登上钱掌柜的库房顶,把钱掌柜的库房给弄漏。钱掌柜的库房漏水,结果一库房的货物全泡汤。胡七从城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没想到兰芝又在房间里等他,这回还没等兰芝问,他就如实地对兰芝说起事情的经过。兰芝给他擦着身上的水,又让丫环小红给他换衣服。自己亲自给他做一碗姜汤,端上来让他喝。见他头上微微地出来一点汗后,才坐下来劝他。告诫他做生意有赔有赚,不要斤斤计较,更不要做仇结怨。胡七嘴里应付着,心里已经平衡。他看一眼兰芝,多希望她不走呀,兰芝已经从眼神中看出他的意思,见时候不早,就拉上小红告辞,回到自己的屋里。兰芝这一晚没有睡好,她想着胡七的脾气,这么心胸狭窄,以后怎么在外面混呀?干大事情是要有大肚量的。不由得她又想起文忠,唉,这就是命呀。想她也是个大家闺秀,本来可以凭着丈夫和儿子的事业,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可谁想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至今还得隐姓埋名地活着,真是不公平,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可胡七从面相上看,也是个五观端正,仪表堂堂呀?而且还那么年轻。思前想后一夜也没怎么睡,鸡都叫了,才闭一会儿眼。

胡七又做了几个生意,都是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总也做不成。实在没办法,只好在家里闲呆着。有时候胡七觉得自己以前的差事真不错,要不是和兰芝跑出来,自己每天还是操刀杀人,多痛快。只要他的手腕轻轻地一转,那人头就像西瓜般地滚下来,从脖腔里喷出的血起码要有一丈多高,这景多灿烂耀眼,回家后一喝小酒,花生豆往嘴里一放,那个滋润劲儿就别提了。他渴望那种生活,就像渴望得到兰芝的肉体一样。兰芝发现他最近有些想法不好,可能是在家里闷的,于是就在心理上总开导他,让他把肚量放宽些,不要在小事情上和人斤斤计较。以后做生意,凭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弄拧了不好。胡七也知道兰芝讲得对,可就是不能原谅人家拿他涮着玩。

邻居家的顾奶奶没儿没女,这天她要杀一只鸡,杀了几次都杀不成,她年纪大了,拿起刀来手就哆嗦。知道胡七在家没事干,就来找胡七帮忙,胡七连人都杀过,别说鸡,就高兴地答应下来。给顾奶奶杀完鸡后,顾奶奶很满意,用顾奶奶的话说,胡七没有让鸡受罪。而胡七又从给顾奶奶杀的这只鸡中,找到了兴奋的感觉。上次打杀陈六家的羊,是在黑夜,而且只是闻见那股让他久别的味道。今天是他亲眼看见了鲜血,是他亲手用刀割开鸡的脖颈,把血放出来,那鲜红的血从鸡的脖颈里流出来,是那么的鲜艳,是那么的让他冲动。要不是顾奶奶在一旁提醒,他会把鸡头完全斩下来,顾奶奶说杀鸡头要连在鸡身上。胡七今天格外的兴奋,他趁顾奶奶不注意的时候,把杀鸡时放出来的那碗血给偷着喝了,又把碗洗干净。他心里那叫爽快,简直无法形容。他高兴地离开顾奶奶家,什么都没要。胡七走后,顾奶奶做鸡吃的时候,发现那碗鸡血不见了。她觉得奇怪,明明看见胡七把鸡血都放进一只碗里了,怎么就找不着了呢,也许是自己年岁大,不定忘在哪了。

顾奶奶根本没有怀疑是胡七喝了她的鸡血,而且觉得请来胡七给她杀鸡,事情办得让她很满意。为感谢胡七,晚上,顾奶奶还特意请他去喝鸡汤,胡七已经喝了顾奶奶的鸡血,怎么再去喝顾奶奶的鸡汤呢。之后,顾奶奶到处说胡七杀鸡的手艺好,村里的女人也都跟着顾奶奶说,胡七的手艺也确实好。一来二去的,村里的人家一有杀宰之事就都来找胡七操持。正没事干的胡七也乐于给大家干点事情,何况又都不白干。胡七的人缘和手艺被横塘村的村正看在眼里,觉得胡七是个有用之才,他就动起脑子。

村正有个亲戚,叫庄静斋,是个买卖人。世家出身,早年科考落第,无心于士途,就做起了生意,没几年,就创下了一片家业。虽然家里有了银子,怎奈朝廷对商人天生的有成见,所以,没什么社会地位。近几年朝廷里也有人在经商,才稍微好一点,可也还是见人矮三分,尤其是当官的,根本不拿他当人,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奸商。所以,他心里有时候也不服气,可又没办法。他除去开着商号外,他还开了一个阿胶作坊。他自己生产阿胶,供他生意上的需要。由于以前的驴皮要长途运输过来,价格很高,所以,他决定自己在苏州周围扶植一个屠宰场,专门地宰杀毛驴,以供给他的阿胶作坊需用。于是,他就找到横塘村正,要他在乡下办一个屠宰场。村正说我这里正好有一个人手,于是,他就把胡七的情况对庄静斋讲了,庄静斋完全同意。

这天一大早,村正来到胡七家,说要和他商量个事,让他在村里办一个专门剥驴皮的屠宰场。说自己的一个亲戚开一家阿胶厂,要大量地收购驴皮。村正想到胡七对于宰杀肯定是内行,他现在又没事做,就来和胡七商量。兰芝一听就觉得是好事,这真是她要烧香正找不着庙门呢,村正就送来了菩萨。胡七一听这事,它对着自己的长处,就一口答应了。村正还说可以给他们投入点银子做本钱,兰芝说不用,家里还够用。兰芝留村正在家里吃饭,村正也没吃,说还有事,就赶忙走了。村正走后,兰芝别提多高兴,她对胡七说,我早就看你是个福相,你是将来要享受的人,这真是有福之人不在着急。胡七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关上门,就烧起三炷檀香,然后就朝绸布盖着的神像深深地拜三拜。口里念念有词的,自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又把那把大刀拿出来,仔细地观看一阵后,就在房间里磨起刀来。



乡下人生小孩是个讲究的事,那要在门口挂一个招幌,别人家的人不能进来。孕妇自己也不能出去,在临生产前几天就不能再出门。陈六的媳妇慧娘临产,接生婆这天正好有接生的事来不了。陈六急得没主意,猛然想起兰芝是个懂医的,就找到兰芝的头上。兰芝本来心里就觉得有对不住人家的地方,见陈六求到自己的头上,就满应满许地答应下来。兰芝来到陈家,慧娘正疼得满床打滚,兰芝赶快上前检查胎位,没想到这个孩子是个横生倒养,这下兰芝可犯了难。眼看着大人孩子都不保,这可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救命,兰芝也豁出去了。她把陈六叫进来帮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对陈六说,你把它给我用水冲了。陈六见慧娘是横生倒养,也是急眼了,把药放到碗里,倒上水后就给兰芝递过去。兰芝接过药碗,稍微犹豫一下,牙一咬就往孕妇嘴里灌,过一会儿,孕妇不再呻吟,兰芝就开始给她正胎位。正好后,她又叫陈六往孕妇的头上喷冷水。陈六一口冷水喷过去,孕妇惊醒过来,一声大叫,孩子就生下来,是个丫头。陈六心里松一口气,他在一旁看得很清楚,明摆着,慧娘在阎王门前走一遭。要不是兰芝,慧娘的命就完了。他在一旁万分地感谢兰芝,嘴里不住地谢着,慧娘也是热泪盈眶。

这丫头生下来就奇怪,她冲着兰芝笑。兰芝一见母女平安,哪还顾得上陈六的千恩万谢,精神刚一松弛,已经晕倒在地上起不来。办满月那天,陈家请兰芝去,并说兰芝有文化,要她给起个名字。兰芝从心里喜欢这个丫头,也不推辞,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因为见陈家住的靠着水边,就起名为沅,又名为畹芬。临走时,她对陈六说,这丫头是横生倒养,以后必然大富大贵,你要好好养育她。这话让陈六动了心思,自此,这个陈沅小丫头,长大后,闹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

尽管兰芝和陈家关系很好,可胡七与陈六一直弄不到一块,没事胡七就找陈六麻烦。所以,由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是这个样子,胡、陈两家的交往也就慢慢地淡下来。但每逢过年过节的兰芝还总是去陈家看望小陈沅。慢慢地陈沅懂事了,兰芝就教她诗词绘画,又教她读书。由于陈六是货郎,认识人多,就又给她找个弹唱老师。对于这一点,兰芝很不赞成,可人家父亲愿意。陈六是个有心人,自有他的想法。我养一个女儿,你们都说三道四的看不起,我要把她养成一棵摇钱树,看你们怎么眼红。之后,他干脆把女儿送出去了。

屠宰场建在村头的旧祠堂里,村里的宗族改建祠堂,另寻一处地势高的地方,所以,这空闲下来的旧祠堂就闲置下来,一直没派上用场。这回由村正出面,算是以非常廉价的银子租下来,给胡七做场址。祠堂里面地方不小,连大带小十几间房。祠堂的建筑还行,就是因为地势低,一到雨季,人就没办法进来。门口还有一口水井,是一口老井,水质非常好。由于长时间不用,要是大量用水的话,还需要再挖一挖。不过,也花不了几个钱的事,胡七倒不在乎。只是胡七在屠宰场修建大门的时候,把大门开在原来祠堂的后面。也就是原来祠堂的正门,变成现在屠宰场的后门。这也给那些反对他们在旧祠堂建屠宰场的村里人,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为堵众人的嘴,动工那天,胡七在新旧祠堂都摆上香案,并请法师来诵经,开工典礼,屠宰场跟着就正式开工。他们开始大量地收购毛驴,驴收上来后,开刀问斩,一时间院内血光冲天,一堆堆剥下来的驴皮堆得跟小山似的。整个屠宰场内,充满血腥之气,村里的老弱妇孺都躲着这个地方走。而胡七整天泡在屠宰场里,平时很少回家,精神明显旺盛得惊人。在宰杀第一头驴的时候,胡七举行一个开刀祭奠仪式,烧上三炷香后,他三拜九叩,用白酒洗刀,还杀了一只鸡开路。当第一头驴的鲜血从喉咙里被胡七放出来的时候,胡七差点儿扑上去,大有在那滚热的驴血里沐浴的感觉,当即,他就喝了一碗鲜红的、滚热的驴血,这让一旁打工的工人目瞪口呆。

不愧村正有眼力,胡七的屠宰场生意很好,在同行业中,很快胡七就出了名,大家都叫他胡师傅,因为他快刀解决问题。由于效益好,他们又招收一大批年轻工人,发小水根也找他,要求在屠宰场找个活干,胡七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做徒弟。村正的那个亲戚庄静斋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很讲信誉。每次都按时来拉货,从来不欠胡七的银子。所以,没几个月,生意就眼看着红火起来。生意一做起来,胡七在村里也就神气起来,因为他有钱,又好喝酒,村里的年轻人也都喜欢围着他转,在他那里蹭点酒喝。而他胡七在金钱方面又不是计较的人,一来二去的人缘混得不错。因此,他的开销也很大,每月到盘点的时候,兰芝总是看到一大堆超支的白条。这个月,光是饭费,就好几十两银子的开销。兰芝问胡七,胡七也没办法,这收税的、拉夫的、府衙的、漕运的一大批人,谁不得吃点儿喝点儿。

还有一样让胡七心里一直惦记的事,那就是剥完皮后的驴肉,每次都很便宜地卖给人家,他心里总是不舒服。一天,吃饭的时候,胡七和兰芝说起这事情,兰芝觉得屠宰场人来人往的很热闹,就建议他开一个驴肉馅包子铺,一就事把吃饭这事也一起解决,让它羊毛出在羊身上。胡七觉得很对路,他敬佩地看兰芝一眼。吃完饭后,兰芝说有事要和胡七谈,把胡七留下来。

兰芝托村正给胡七找个女孩,是邻村一个寡妇的女儿叫小凤,今年十七岁。兰芝跟胡七商量,要那姑娘接过来给胡七做妾,也好给胡家续个传宗接代的香火。胡七呆呆地看着兰芝,半天没有说话。他心里思量着兰芝这辈子是不会和他好了,自己的梦是白做一场。他的眼光在兰芝雪白的脖子上停泊着,兰芝的脖颈皮肤是那么的雪白,白得让人看见就心里发痒。兰芝见他走神,就又反复地说着。胡七的神情被她的话给说回来,他神情恍惚的不知道兰芝在说什么,就顺口答应着,兰芝见他答应了,说:那就完秋办事吧,现在生意挺忙的。胡七从兰芝那里出来,两条腿跟灌铅似的,之后,一连几天都精神不起来。回到场里后,他把工人换下来,自己一连宰杀好几头驴,吓得工人们谁都不敢正眼看他。

由于生意上的关系,胡七认识了一帮驴贩子。他要靠这帮人,南来北往地给他进货。这帮人很杂,什么人都有,而且是吃喝嫖赌抽样样都会,坑蒙拐骗偷全是内行。这就给村里的乡亲带来不安定因素,在村里也有一些议论。其中有一个叫风顺的人,二十多岁,是个市井之徒,但他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他看准胡七的手艺,总想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胡七也很看重他,因为他送的驴质量最好,可是这个风顺总想把胡七往妓院里引。有一次胡七都被妓女拉上床,他突然想起兰芝,就推开妓女,穿上衣服跑了。胡七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情节,那就是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也就是今生得不到兰芝,他永远不接触别的女人。由于风顺的阴谋,没有得逞,就又改变方式。一天,他交完货,又拉胡七进赌场,不承想,在京城的时候,胡七是个单身,没事就到赌场里来两把,他在赌场是老手,而且赌运非常好,几乎没怎么失过手。风顺还是没办法控制胡七,所以,这倒使得风顺一时还没了主意。

眼看着胡七大笔地挣钱,乡邻间难免有气不顺的,可有村正给他撑着,谁也拿他没办法。可是,也有好事者开始无事生非,说什么屠宰场占着族里的旧祠堂,杀气太重,破坏地方上的风水,给大家招来灾祸。而且屠宰场现在使用的井是当初村里人打的,这也让大家心里不舒服。这天,陈六带头纠集一伙在村里没正事的人,还真的找村正理论去。村正说这是事先和大家说好的,现在人家赚钱了,你们瞧着眼热,那怎么行,何况人家是付了租金的。陈六没办法,只好跟村正说让胡七掏点银子把大家打发打发,村正照他们说的把胡七叫来,给他们一些银子。
总这样也不是事儿呀,胡七经过和村正协商,和村民达成一个协议,凡是村民来买驴肉,胡七都减三成收入。这下村里才算是安静些。过后,陈六向胡七提出要来包子铺干活,胡七心里讨厌这个人,没有答应,胡七说他不是那个材料。但是,胡七答应大家,他要在自己屠宰场的院内打一眼井,从今后,不再和大家争水用。

中午胡七刚要回家吃饭,手下的伙计押着一个工人过来。伙计说他下班的时候偷场里的驴肉,让人发现给抓着。胡七看着那个工人是自己的发小水根。这水根来屠宰场上班,还是胡七看着发小的面子留下的。如今出了这种事情,胡七很生气,和自己关系这么近,你还偷我的。就问他你看怎么罚你呢?水根是条硬汉子,说你爱怎么罚都行,谁让我让你抓着了呢。胡七一听就来火了,呦喝,看来你以后还要偷呀?水根说你那驴肉都烂在地上,我拿回家点儿有什么不可?胡七一想也是,反过来一琢磨,可我那驴肉也不是白来的呀,你想怎么拿就怎么拿?于是,就让伙计把一张驴皮拿来,给水根围上,让他站在场门口示众。并对他说,看在我们发小的面子上,就不把你送官,你就在这给我当一天师爷吧。可是一样,你得给我学驴叫唤。说完,他就回家吃午饭了。

下午,胡七吃完饭回来,见水根还在罚站,并且在学驴叫,他皱眉想了想,就让伙计给水根倒一碗水喝。水根喝干碗中的水问怎么还不放我走,胡七说你还是老实地给我把这个班站下来吧。他回到账房,他觉得水根这人挺直爽的,又是发小,这事该结束了,就让一个叫李柱的拿一块驴肉送水根回家。当送水根回家的李柱回来时,胡七问李柱水根家里的情况是什么样?李柱说,水根家里很穷,而且父亲还有病在床,胡七一听就赶紧让李柱带他去水根家看看。胡七来到水根家,看见他家实在是困难,家里四壁如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水根父亲还躺在床上病着。胡七当即就让水根先给老父请大夫看病,然后,又让他在家伺候病人,工钱照发。他还给水根留下二十两银子,要他把家里的房子收拾一下。水根激动得热泪盈眶,和父亲一起连声道谢,胡七说你要是真想谢我,就等你父亲病好后给我好好上工。几天后,水根来上班,他父亲跟他一起来了,是特意来感谢胡七的。胡七见水根人挺直爽,厚道,就想让他在屠宰场看大门,水根父子一听又是千恩万谢。可在屠宰场里却引起不小的议论,回到家里后,就是兰芝也问他,为什么让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看大门?胡七说:用这样的人看着大家,大家也都在看着他。兰芝听了他的话,心里马上觉得胡七不是一般人,从此,她对胡七真是另眼相看了。

一转眼,屠宰场开工已经半年,生意是直线上升。这天上午,胡七没有去屠宰场,而是和兰芝在家里结账,兰芝经过仔细地核算,屠宰场着实赚了一大笔。他们马上把村正叫来,将账目交给村正一看,村正见赚那么多银子,心里着实高兴,更高兴的是胡七和兰芝竟然对自己一点也不进行账目隐瞒,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很欣慰。于是,村正就把成本让兰芝先拿回去,利润和胡七当面分红,兰芝和胡七都很高兴。村正走后,兰芝当即就拿出来一笔钱,说是给胡七纳妾迎娶小凤的。胡七早把这事给忘了,见兰芝又提起,就想了想后说这事再沉一沉,先用这笔钱把包子铺开起来。兰芝看他对纳妾的事不是很上心,觉得他说的话也对,就同意他的意见,全力支持他。几天以后,胡七兴高采烈地筹备起兴建驴肉馅的风味包子铺的事情。

就在胡七筹备着包子铺的时候,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原因是风顺拉来的驴里边,有一条被人认出来,是风顺在拉驴送货时,路过邻村张塘湾顺手偷来的,被人家发现后,报到村正那里。这下村里纷纷议论起来,村正把胡七找来,臭训一顿,最后还罚钱,风顺本人也被村正送进官府里。胡七对此事是既认打,也认罚。交完罚款后,又出于对风顺的友情,到官府用银子把风顺保出来。胡七清楚地知道,现在屠宰场的经营情况,不能没有风顺。所以,他在官府里又是银钱铺路,又是请客送礼,花不少银子。他又亲自去牢房接风顺出来,并且在一个好馆子里给他接风。风顺在牢里住这几天,肚里正没油水,在酒馆里饱餐一顿后,胡七又带他去泡澡,并要他换一身衣服。由于风顺这几天在牢里起了一身的风疹,胡七又把他带到家里,要兰芝给他治一治。

兰芝这几年没事的时候就翻看一本药物偏方的书,时间一长,对于中草药也了解一点,村里的人有什么病灾的,也都愿意找她给开服汤药吃。近年来,兰芝的医术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兰芝给风顺看病,见是一般的风疹,只要一服药下去准好。可兰芝很快就发现风顺的眼睛不老实,这让兰芝很反感,她给风顺赶快开药方,风顺拿药方走后,兰芝说这人靠不住,要胡七不要再和他来往。胡七不以为然,晚上又和风顺一起喝酒。喝酒的时候,风顺要和胡七结拜为兄弟,并让人找来一只鸡,要和胡七歃血为盟。胡七不想和风顺结拜,因为兰芝肯定不同意。可也要给风顺一个交代,只见他从风顺的手中接过那只鸡,丝毫没有犹豫,照鸡脖子就是一口,把鸡头给咬下来。然后说,兄弟你看得起我,我应该和你结拜,可是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嫂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瞒着她做任何事情。她愿意的事情我就做,她不愿意的事情,我不能做。我说话不绕弯,你知道,你嫂子不喜欢你,可我还是和你交往。你要是让我和你结为兄弟,那就得和你嫂子说一声了。风顺无奈,只好作罢,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兰芝看不起他。喝完酒后,胡七让风顺给他找一个会打井的人,风顺答应了。这一晚上,二人又喝得酩酊大醉。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即使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莲儿和荷儿这两个女儿的教育也一直是兰芝的心事,兰芝带着两个女儿去教堂,听见神父带着教民在唱诗,她让女儿在外面玩,自己就坐下来听着。开始她只是觉得新鲜,听一阵后,觉得很喜欢。之后,她又来几次,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几次以后,她干脆就入了教。跟着她的两个女儿也进教堂来读书,在教堂里受得是开放式的教育,和冬天成为一个学堂的同学。兰芝看着自己的儿女能受这样的教育,心里很高兴,同时也了却了兰芝心里的一件大事。在送女儿上学,从教堂回来的路上,路过屠宰场附近的时候,她听见一阵鞭炮声,人们在叫嚷说驴肉包子铺开张了。

包子铺这么快就开张,而且生意比预想的还要好,很多城里的人也特意来这里吃包子。因为当时有个说法,驴肉和龙肉一个味,所以,大家都来尝一尝。一时间,包子供不应求,胡七大把地回收银子,有些得意忘形。每天迎来送往的都喝很多酒,喝醉后就大耍酒疯。衙门里管税的官来收税,胡七这天喝醉了,几句话没说拢,几个税官差点和他打起来,幸亏村正知道得早,赶过来从中调解。几个税官看在村正的面子上,才和胡七达成了结此事的条件。那是胡七清醒过来后,请那几个税官喝酒。之后,又给每人一份礼品,这才算彻底了事。自这事情以后,胡七的精神沉闷了许久,清楚地知道自己虽然有钱,但在官府人眼中的位置是一钱不值。

由于胡七和同村的人有契约,大家到他这里买驴肉,胡七要减三成的银两,村里的有心人就从这里打开主意,陈六是生意人,他脑子最快,和同村的几个人一起,效仿胡七也开起驴肉包子铺,而且是按照契约低价从胡七那里进驴肉。紧接着这条街上出现了四五家卖驴肉包子的饭馆,同时干起来。胡七的生意明显地下降,还得给人家低价提供驴肉,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没法和人家理论。眼看着生意往下掉,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而且村里还起了谣言,说胡七的包子不如其他几家做得好吃。结果,村里人都不到他这里来吃包子。屠宰场的生意也由于季节问题,进入了半停产状态。库房里堆积了一大批驴皮,等待着销售,资金也因此造成大量的积压。可是,事前和驴贩子签订的协议,还要继续履行,他又不得不几次在兰芝那里拿银子,垫付货款。这使得原来定的秋后娶小凤的事,也由于银子紧张,都得往后推迟。从兰芝那里一次次拿的银子,又一次次的收不回来。每当他看见兰芝的那双眼睛,心里就难受。虽然兰芝一直给他鼓劲,从没说什么,可他自己心里就不是滋味。面对包子铺面临的倒闭,面对村里人的不讲信义,胡七暗暗地在心里发狠。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风顺来了,他送来一批货,他了解包子铺的状况后,马上觉得有空可钻。他没有跟胡七要现银,而是要胡七给打个收条。办完手续后,胡七带他来到包子铺吃饭,看着冷冷清清的包子店,就询问胡七是怎么会事,胡七只好如实地向他说,并说由于自己和村民的合约,要低价向村民出售驴肉,眼前他根本没有竞争力。风顺是外面闯荡过来的人,他眼珠一转,就和胡七喝起酒来。言谈话语中,风顺漏出他有让包子铺火起来的绝招。胡七哪能放过这个机遇,赶快让他出主意。就是看在这一段时间的交情上,你风顺也不能眼看着我的生意往下掉呀。经过几巡酒后,风顺故意卖关子,有意识抻着胡七不说。等胡七逼急了,他才躲闪地说你胡七没那个胆量。胡七这几天为生意的事已经是焦头烂额,风顺说什么激他的话,他也不能在乎,只是跟风顺死要出主意来。卖了半天关子的风顺,借着酒劲在胡七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使胡七神情一愣。风顺赶快说,要是你没这胆的话,就算我没说。胡七猛喝一口酒后,说你让我想一想。晚上回到家里后,他没有和兰芝见面,而是一进门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在他那尊绸布盖着的神像前跪一夜,早上吴妈叫他吃饭的时候,他也没吃。一连三天都没出门,家里人还以为他病了。兰芝几次来看他,问他怎么了,他都说没事,只是在考虑生意上的事情。兰芝知道他心里为生意不好犯难,就好言劝慰他说生意再难,也要吃饭呀?第三天,胡七高高兴兴地跟着兰芝出来吃饭。并说已经有了渡过难关的招数。兰芝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他,觉得这再不是以前的胡七,这是一个即将在商场上驰骋的英雄。她不由得偷看一眼胡七,觉得他是那么英俊,她的心扑腾起来。



之后,没几个月,包子铺的生意果然像胡七说的那样火起来了。包子铺里又是人来人往,生意非常的好。大家都说胡七的包子好吃,味道特别,一时的在这一带叫响起来。尤其是胡七本人,就像换一个人,他容光焕发,精神旺盛,每天都处于兴奋之中。陈六等人的包子铺尽管是一路降价,但明显的纷纷在萧条。不管陈六他们的包子怎么做,放多少肉,都被人家说不好吃。眼看着客人在一天天地减少,陈六和其他几个掌柜商量,要用重金收买胡七的后厨,把胡七的偏方弄出来。可是,几经周折,花了不少银子,根本搞不到胡七的包子馅配方。于是陈六又和几位老板商议对付胡七的办法,最后,陈六恶狠狠地发誓说就是同归于尽也要把胡七的包子铺搞垮。

这天,胡七在包子铺里结账,听见几个顾客边吃包子,边在议论。说是相邻的村里这些日子一再地传出丢小孩儿的消息,都惊动了城里的衙门。几天以后,又有人说知府衙门的周捕快在横塘,周捕快是奉命来这一带调查小孩儿失踪一事的,周捕快正在向本村村正了解情况。听着,他很想看看周捕快是个什么样的人。中午,村正就在胡七的包子铺里招待周捕快,胡七不免多看周捕快几眼。那周捕快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店里就夸下海口,要在十天之内抓获偷盗小孩儿之贼。他还一再地夸胡七的包子好吃,临走时,村正还让胡七给他带上了几个包子路上吃。胡七看着周捕快的样子心里琢磨着,这人臭猪似的,恐怕是个吹牛的。当村正给他们介绍认识的时候,村正从胡七的眼神中看出他有看不起周捕快的意思。

风顺又来送货,胡七请他到包子铺吃包子,风顺说什么也不去。胡七心里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只好说,那你自己找地方喝酒去吧。风顺只是问他生意是不是兴旺了,胡七说最近还可以,二人高高兴兴地告别时,风顺诡诈地朝胡七一笑,胡七坦然地把他送到村口。就在他们告别的时候,身后的树丛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是周捕快。周捕快最怀疑的是风顺,因为他具备一切作案动机,而且有前科,最近还偷过邻村的驴。风顺走后,周捕快一直在身后跟着他。

以陈六为首的那几家包子铺眼看着冷清,虽然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可是没有用处。先是陈六的包子铺带头关张,接着,一家接着一家地倒闭。胡七包子铺生意越做越大,借别人倒闭的机会扩充门面,把关张的那几家店都盘过来,最火的时候真是日进斗金,就连城里的人们也一个劲地往横塘跑,吃包子的人,简直都吃疯了。大家不光吃,吃完后还要带走,所以有时出现包子供不应求的局面。名声越传越响,已经出了苏州城,方圆百里的人都来吃包子。就是城里的商人,官家请客,也特意跑到横塘来。

兰芝近来一方面对胡七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方面也心里纳闷,这胡七是怎么经营的?她几次想问胡七是怎么把生意做起来的,可话到嘴边又回去,因为她觉得没必要问,肯定是胡七有办法。三个月后,盘点的时候,兰芝实在憋不住,她问胡七包子铺生意这么好,是怎么经营的,胡七却打马虎眼,说生意突然火起来的。就在胡七的包子店如日中天,正红红火火的时候,陈六他们也没闲着,由于自己的包子铺倒闭,心里怀有怨恨,就给胡七使起坏来。没过多久,乡邻中又传出胡七包子铺不干净的说法,说是包子里面胡七放进什么肉,听了传言的人就都不来吃包子。但是,由于胡七的包子名气做得太大,城里的人也都跑来吃,渐渐地吃他包子的外地人多,本地人越来越少。

这天,庄静斋来横塘,亲自到屠宰场提货,自然,胡七要亲自招待他。可庄掌柜说还带来一个贵客,要参观屠宰场。那贵客至于贵到什么程度,到吃饭的时候胡七才知道,那是个宫里的太监副总管。胡七一听说是宫里的人,脑袋就大了。又听说还是太监副总管,无疑,一准是王总管的人,这要是让他们知道兰芝在这儿,那还了得。再说太监副总管,胡七可知道他的权力有多大,这个小地方,那就等于皇上来了。他想来想去,没办法,索性硬着头皮上,既然躲不过去,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他还是先跑回家,把宫里来人的消息,告诉了兰芝,好让她心里有所准备。兰芝一听,开始可吓坏了,冷静后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怎么着也是得面对呀。一个宫里的太监,未准知道胡七是谁。但心里还是为胡七捏把汗,这时候,她突然有一种后悔感,后悔没有和胡七做一日夫妻,真对不起他。因为此时她才感觉到胡七给了她一份这世界上最真诚的感情,她没有接收好。

胡七在陪文公公和庄静斋参观完屠宰场后,请他们在包子铺吃饭。坐到饭桌上后,才感觉到自己多虑。虽说庄掌柜介绍胡七的屠宰场老板的身份,可文公公哪有那闲工夫管一个小刽子手的事,早记不起来他胡七是谁,只是一个劲地夸他的包子馅好。胡七见是这样,也好,就一口一个文公公地叫着,连吃带拿,把个文公公伺候得浑身发麻,庄掌柜十分地满意。没想到,临走的时候,文副总管提出要胡七在苏州城里也开一片包子铺,这下可让胡七为了难。庄掌柜是求之不得地正中下怀,赶快说需要多少钱,由他负责,文公公只是拿干股。胡七再三地推辞,无奈,庄掌柜诚意相助,胡七也只能是答应下来,可这心里的苦处只能是他自己知道,这包子店怎么能够到城里开呢?回到家里后,他向兰芝讲了会面的经过,兰芝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地。胡七又把文公公要在苏州城里开包子铺的意思对兰芝说了,兰芝觉得这是好事情,可她不明白胡七为什么不愿意干。难道胡七怕远离横塘,不愿意和自己分开?总之,胡七一连几天都心事重重,兰芝让家里人都小心翼翼的,别惹他生气发火。而她心里觉得胡七是在舍不得她,心里甜滋滋的。她最近感觉到胡七对她更倾心了,因为他看她的目光比以前更火辣,他的眼睛里简直充满魔力,每当目光和他碰到一起,感觉他的目光里充满欲望和想象,让已经是过来人的兰芝心动神摇。

自那日庄静斋陪文公公来横塘走后,没两天,就派人把在城里开分号的银子送来。胡七一见庄掌柜动真的,他赶紧派人把风顺叫来,向他说明事情经过,就此事得赶快进行商量。风顺一听就说是好事,还商量什么,干吧。胡七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让风顺帮助操持,并叮嘱他不要弄出事来。他们觉得就目前横塘包子铺的客人情况来讲,外面客人多,横塘本地的客人少,决定等苏州城里的包子铺开起来后,就把横塘的包子铺关掉,所有伙计都调到城里去。由于胡七要和风顺搭帮在城里开驴肉包子铺,这引起了兰芝心里的阵阵不安,她对风顺的为人不放心,风顺本身不是正路人,胡七和他搅和在一起,是要有麻烦的,预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晚上,她睡不着,又一个人走出院子。黑夜的土地上,闪着几处的神火,她已经习惯了,不再扑灭它。因为,她觉得这些火苗是胡七的运势,要不为什么这火苗总围着她转呢?突然,她的心里一动,这些天干旱得厉害,不知道胡七那眼井打出水来没有,别再有什么变故吧?

其实在这水乡干旱本身就是不正常,一连几个月不下雨,在江南这是很罕见的事情。就在兰芝这几天心里惴惴不安的时候,胡七派人在屠宰场内打水井,就要快出水的时候,还真出事了。几个打井的工人都晕倒在水井台上,幸亏胡七当时在场,抢救及时,才没出人命。但是,村里很快就传出话来,说屠宰场杀气太重,触怒祖宗的神明,是祖宗在惩罚他胡七。当然,胡七不会信这些话。别说杀几头驴,就是人他胡七也杀不少了。可是村正还是过来进行阻拦,要胡七把打井的事情停下来。村正还召集了一些人在屠宰场院里院外进行烧香祈祷,胡七没办法,只好让人给雕刻了一个石兽,压在井口,把井口给封起来。村里的人们这才不再胡说八道。

一天晚上,胡七趁人们不注意,他拿一只猫来到水井旁,他把猫往井口的石兽嘴那里放一放,一会儿,那只猫就死了。他又举着火把靠近石兽的嘴巴,看看井里到底有什么,没想到石兽的嘴巴砰地一声就着起火来,那只盖井的石兽的嘴里喷起火焰,吓得他赶紧跑开。招来很多来看热闹的村民,大家一起赶快用泥土往石兽的嘴巴上堵,这才控制住火势。可是,没想到,火苗又顺着那只盖井的石兽的四周缝隙冒出来。胡七赶快让人往井盖四周上填土,这才把火苗压下来,回家的时候,自己的眉毛胡子都被烧焦。村里的几个乡亲亲眼看见此事,把这事传神了。说什么那只镇井的石兽显灵,石兽嘴里突然喷火,接着就要腾云驾雾,后来被胡七请来的神仙施法力才把石兽制服的。从此以后,这水井的地方,就成人们的禁地,不论场里场外的人,谁都躲着走。胡七利用乡亲们的心理,为的是使乡亲们不再觊觎这块地方,他对人们的好奇提问,从不做过多解释,反而使事情更加神秘,他倒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门口的那口老井。他的心里也确实对这口新打的井更加充满好奇,他总是想哪天再有空儿,打开井盖看看。

由于冬天的年岁长大,教堂的神父觉得他不适合再在教堂里念书,于是兰芝就把冬天送进教会办的学馆里读书。这天冬天的学馆里的老师病了,为了给老师改善伙食,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到河里抓鱼,被乡亲看见,告诉了胡七。胡七以为他贪玩儿,就把冬天找回来,罚他跪着。其实冬天把事情和胡七解释一下就没事了,可他就是咬死一句话不说。胡七也和他较劲,你不认错,就不让你起来。弄得兰芝在一旁很为难,气得兰芝一边打冬天一边哭,最后还是让冬天整整跪了一夜。事后,胡七知道了真实情况后,很是后悔,但他还是顾及着自己的面子说冬天的不是。兰芝给冬天的老师配好药,让冬天给老师送去,冬天不情愿地去给老师送药。望着冬天出去的背影,她知道冬天对自己有很深的成见,肯定是因为胡七的事他心里还在赌气。

在冬天的心里,一直觉得有胡七这样一个爸爸,是个不光彩的事,何况他又对自己不好。所以,他在心里怨恨母亲,他永远不能原谅母亲的轻浮。而从兰芝这里来讲,现在只有忍耐,心里的这个秘密,一定要等到孩子成人的那一天再告诉他。她眼前的急事就是赶快把胡七的婚事办了,免得胡七再生出别的事来。可从兰芝的心里来讲,她已经不像刚开始提起这事的时候那么热心了。

邻村小凤家里的人托媒人来催了几次,要兰芝赶快举办婚礼。由于已经给对方下过聘礼,兰芝无奈只好催促胡七,胡七见兰芝铁了心地给自己纳妾,终于答应把小凤娶过来,但条件是她不能进自己的屋。兰芝觉得胡七是在胡闹,哪有娶媳妇不让进屋的?但他已经答应娶小凤,也就不再认真,反正院里有得是房子,在西院安置小凤也未尝不可。可是让兰芝没想到的是,此事又遭到冬天和两个女儿的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无疑很简单,母亲对胡七那么好,胡七不应该再娶妾。何况胡七根本就配不上母亲,他也太不自量,他们就是不能让胡七做出伤害母亲的事来。当冬天找到胡七准备和他吵嚷的时候,没想到胡七并不愿意娶妾,他还要冬天去说服母亲停办这个事情。胡七要是都不愿意,那这娶妾之事是怎么回事呢?冬天反而迷惑了,他回到母亲的房间问母亲,母亲说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冬天弄不明白母亲要干什么,气得他甩袖子带着两个妹妹回教堂去了。其实,这段时间,兰芝心里何尝好受,通过这件事,她已经看出来胡七的心都在她的身上。一个黄花姑娘胡七都不动心,这能不让兰芝动心吗?何况最近一段时间她也看出来胡七不是一般人,将来也是大有可为的人。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胡七一个位置了,对于迎娶小凤,她心里别提多后悔。可这是以前她和人家定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

小凤是个文静的女孩,长得很漂亮,这之前兰芝都是了解过的,她之所以愿意嫁给胡七,那是因为她的身体上有难言之隐。小凤本来和邻村一户人家有婚约,由于她的身体上长的寒毛比常人重,所以,本来要迎娶她的人,听说后,就赶紧退了婚。说是她那种体征的人,将来会克公婆。就在这时候,有媒人上门提亲,要她嫁给胡七做小,胡七是三乡五里的名人,她们是知道胡七这人的,她的母亲就赶紧答应了。胡七不怕她克公婆,因为胡七早就没有了父母,同时,兰芝也安置好小凤母亲的未来生活。结婚的头一天,兰芝让小红给胡七烧一大锅水,胡七痛快地洗个澡。兰芝又给他拿出来一身新衣服,胡七脸上面无表情地换上。兰芝帮助他整理好穿上的衣服,强装出笑容地说这回可像个新郎官。胡七和小凤的婚礼办得很排场,跟娶正房夫人没两样,小凤的妈妈说没想到小凤会有这么好的命,都感动得哭了,村里的人都说兰芝大度会办事。来了很多乡邻和朋友,胡七喝了不少的酒。晚上,人都走后,胡七进洞房,拉开小凤的盖头,看见婚礼服下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他的酒醒了一大半。小凤说:我们睡觉吧?就要给他脱衣服,胡七一个巴掌扇过去,把小凤打倒在床上。小凤莫名其妙地在新婚之夜挨打,心里委屈就爬在床上哭起来。胡七回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壶猛喝一阵,就晃晃悠悠地走出洞房,而小凤却在自己的新房里哭了一夜。

一天的喧嚣终于过去,眼见胡七走进洞房。兰芝回到自己屋里,疲惫地坐在床上,心里应该安顿了,可就是怎么也安顿不下来。她的眼睛看着油灯的火苗,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看着看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流下来。一幕幕的往事,又历历在目地展现在眼前,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那是她自己的新婚之夜。那天作为新科状元的夏文忠,在上任之前,迎娶的她。这一桩美满的婚姻,给她的家族带来荣耀。婚后的生活更是让她满足,夏文忠是正人君子,对她恩爱有加。而她也对得起夏文忠,给夏家生了一儿二女。正在他们的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谁想天外飞来横祸……这才认识了胡七,一晃和他在一起生活已经有两三年,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可每天都在一个屋檐下,怎么也对他有所了解。胡七这人确实是个好人,这两三年当中对她兰芝从没有越礼之事,何况胡七对她们母子有救命之恩。又眼见他对自己一片真心,根本不把别的女人放在心上,可如今自己非要让他和另一个女人进入洞房……其实,兰芝就是下半辈子和胡七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唉,不知道怎么的……她断断续续地思考着,连贯不上的思维使她心里越来越迷茫,疲惫的她想睡觉,可又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新房那边隐隐地传来哭声,她赶紧擦干眼泪,来到门前,想拉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谁想,她的手还没碰门,门自然就开了,酒气熏天的胡七撞进来。兰芝一惊,就赶紧问一句,新婚之夜你怎么把新娘子弄哭了……话没说完,就见胡七反手关上房门。转过身来,通红的眼睛里冒着火,走向兰芝。兰芝看着他的烤人的目光,没有害怕,没有惊慌,她的目光中闪烁出来的倒有一丝的等待。很快,胡七就把兰芝抱起来,一边抱着她往床上走,一边撕扯着她身上的衣服。兰芝对胡七的这一举动出乎意料之外,心里还是没有准备。开始她还力图挣扎,叫他冷静点,后来见实在不是胡七的对手,挣扎也没用,实际上她也没做硬性的抵抗,反而给胡七一种索性也就由他去的姿态。胡七把她放到床上,粗野地扒掉她身上所有的衣服,兰芝此时已经不再反抗,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用略带惊异的眼睛盯着胡七,有时还给予配合。她雪白的身体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胡七的面前,她的呼吸顿时变得有些局促起来。胡七借着酒劲,又扒光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扑向兰芝一丝不挂雪白的胴体上,尽情地发泄着,但他始终不敢用正眼直射兰芝的眼睛。兰芝开始还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再抵抗,后来在胡七剧烈的动作刺激下,就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胡七,她的眼睛里滚满激动的泪水。胡七的身体是那么的健壮,是那么的青春,是那么的阳刚……总之,兰芝这一晚是在亢奋和快慰中度过的,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一夜可以说胡七都没有让她睡觉,兴奋的一直到天亮,二人才感到有些疲倦。胡七打着鼾声搂着兰芝睡着,兰芝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她的心里乱极了。

胡七和小凤的新婚之夜,对于小凤来讲是不公平的。新房里的灯一夜都没灭。兰芝房里的灯,胡七进去后,时间不长就灭了。之后的整个蜜月,胡七都是在兰芝的房里过的,每天胡七都是喝酒后进兰芝的房里,而兰芝那时已经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等待胡七的到来。这回该是兰芝有想法了,弄半天,还是没躲过这一切,要知现在,何必当初。但这回她从心里喜欢胡七,因为胡七撇下新娘子,在和她度蜜月,这是对她的真情。她也在这新婚的蜜月中体会着久别了的人伦快乐,她毕竟是个过来之人,又一次享受一个处男的激情,她感到无比的快慰,她感到无比的满足,她和胡七的脸上都泛着滋润的光泽。这之中的一个多月里,小凤在兰芝面前已经哭诉多少回,兰芝都是好言相劝,并对她保证让胡七去和她圆房。可是不管兰芝怎么说,胡七就是不肯往小凤的房间迈一步。兰芝实在没有办法,而且心里也不是真的愿意胡七去,可她确实对小凤充满着怜悯之情,人家毕竟是自己给弄来的黄花闺女呀。再不安排,听说小凤的娘家快来人了,怎么和人家交代?

这天她早早地铺好床,有些不情愿地让小凤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晚上,胡七吃饭时又喝许多酒,他进兰芝的房间后,习以为常地就躺在床上,也没点灯,稀里糊涂地把一丝不挂的小凤抱过来就睡。虽然感觉对方有些不一样,可由于神智不清,身体又疲乏,很快就睡着了。这一夜,兰芝的心里可难受开了,真不知道这一夜她是怎么过来的,她这一辈子也没过过这么长的夜。心里充满悔恨、不安和期盼。她期盼着胡七认出来床上不是自己,早点离开小凤。胡七这些日子一直在她的身边睡,猛的一不在,她心里还真有点发空。她起身好几次,当看见自己屋里的灯熄灭的时候,她的心就揪起来,心里那叫难受。可她又怕胡七发现,因为胡七的脾气她是知道的。

果然早上,当胡七醒过来,发现躺在身边的人是小凤时,觉得兰芝还是不喜欢他,还是想把他推出她的房间。一个多月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兰芝在欺骗他。于是,他就在兰芝的房间里发起疯来。砸烂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吓得还没从男人的性爱中回味过来的小凤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而这时候的兰芝也躲在小凤的房里不敢出来,只是和胆战心惊的小凤相对着默默地流着眼泪。但此时她的心情和小凤不一样。小凤是害怕,并且心里感叹着自己的命苦。兰芝觉得自己这是自作自受,真是没事找事,感觉挺对不起胡七的。

胡七的打闹声惊动了冬天,冬天刚起来,正准备上学,听见母亲的房间有声响,就赶紧跑进母亲房间。他见胡七把母亲的房间给砸了,又见母亲躲在小凤的房间里哭成一个泪人,他感觉胡七一定是欺负母亲了,盛怒之下,他闯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要砍杀胡七。这时兰芝已经被惊叫声从小凤的房间里呼叫出来,看见吴妈在院里指挥几个人拦着举着菜刀砍向胡七的冬天。胡七看着冬天手里的菜刀,竟然躲也不躲,并且还用话刺激冬天,逼着他砍自己。兰芝见状,惨叫一声,大声地招呼着人一定要拦下冬天。可谁拦着冬天,胡七倒先跟谁急。他大叫着:冬天你砍,谁也别拦他,让他砍,我不怪冬天,冬天,你砍呀?兰芝见左右拦不住,眼见儿子就要砍下去,可怎么叫胡七躲,他就是不躲,她急中生智地大叫一声冬天后,就给儿子跪在地上。冬天见胡七和母亲的这种态度,就僵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母亲,半天才放下手中的刀,他不明白胡七为什么欺负母亲,而母亲为什么还护着他。他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还不懂人间的风情之事。母亲见冬天冷静下来,就再三地对冬天说不是爸爸的错,是自己不好,可她这又怎么解释得通。最后,冬天看着母亲,说了句妈妈,我恨你,就收拾东西搬学馆里去住了。两个女儿这时候也叫来神父米埃斯,神父一问知道是母亲给男人纳妾引起了纠纷,就说母亲的举动有问题。兰芝这才预感到自己给胡七娶亲这事,是办了一件极大的蠢事,伤害了所有的人,其中包括她自己。之后,胡七几天没回来,说是一直在城里筹备包子铺的事。



八月节这天,胡七突然回来了,他带回来很多礼品。兰芝见到胡七神色正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兰芝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亲自下厨房给他做了好多的菜,并叫来小凤同席。胡七一切都很如常,吃完饭后,就那天的事当面向兰芝道歉。而后,又详细地向兰芝汇报了城里店铺的进展情况。晚上,胡七就睡在小凤的房里,并说一定要善待小凤,兰芝听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夜里,兰芝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她思前想后着自己做的事,觉得有些跑调。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该怎么过呀。回想起和胡七这一个多月的夫妻生活,这是几年来从没有过的,这也是她后半生不可多得的。她不喜欢胡七是没有道理的,胡七毕竟正处于青年时期,身体和容貌都比较阳刚。她一个三个孩子的母亲,比胡七大四五岁,已经深通人间风情之事。胡七那处男的性爱,给她无比地欣慰。可这一切又很快地成为南柯一梦。明摆着,胡七不愿意和别人做夫妻,他喜欢的是自己,可自己又非要给他娶个媳妇,而自己又每天伴着爱自己的人守活寡,这叫什么事呀?都是夏文忠这个死鬼丈夫搞的。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惊,因为这还是她头一次埋怨自己的丈夫,可死鬼丈夫也没让你给胡七纳妾呀。翻来覆去,一晚上也没睡,刚睡着,鸡就叫了。

早上,胡七带着小凤一起来见兰芝的时候,兰芝看着胡七呆涩的目光,和小凤充满春光的脸色,她的心里虽然踏实些,可又增添无限地惆怅。早上吃饭的时候,兰芝头一次给胡七夹菜。胡七又给小凤夹过去,兰芝心里那叫别扭。小凤明显地感觉良好,她还当着兰芝的面和胡七撒娇。兰芝看着,装出高兴的样子说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可是,下午,胡七就把小凤给打了。原因是小凤进了他的房间,并动他的神像。而小凤哭着说根本没动着那个神像,只是想把桌子擦一下,手还没挨着那块绸布呢,胡七就闯进来打她。兰芝感觉到那神像可能是胡七的禁忌,于是就嘱咐小凤以后别再到他的屋里去,并说就是自己从来都不知道那块布下面藏的究竟是什么。小凤委屈地哭着,兰芝隐隐地感觉胡七和小凤这事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胡七晚上没回来,让人带话说他进城了。接着,好长时间都没有音讯,从城里回来的人说他在城里正筹建包子铺。

城里的包子铺就要开张,胡七这次回到家,是来关掉横塘村包子铺的。他顺道到屠宰场转一圈,没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他满意的要出门时,碰上水根。原来水根听说他回来了,正在门口等他,胡七问他有事呀,水根说自己要结婚,请胡七去喝喜酒。胡七说这是好事呀,我一定回来喝你的喜酒。于是,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票,扔给水根。水根接过来一看是二十两,就千恩万谢的直到胡七走远。胡七料理完包子铺善后的事宜,把收回的钱如数交给兰芝,就赶紧回到城里。进店后,风顺正在安排开业典礼,胡七一见进展这么顺利,就大为赞赏风顺的能干。吃饭时,风顺突然向胡七提出要求,要由他来当掌柜,胡七感到很突然,这使他很为难,觉得没办法向庄掌柜交代。可是风顺明显地话里有要挟的成分,胡七已经看出风顺的用心,对方是在掌握自己的短处之后,才敢这么干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掉到别人的阵里。经过反复权衡利弊之后,无奈,牙掉了咽到肚里,只好答应风顺。

这天,庄静斋来包子铺视察,见风顺在管事,就把胡七叫来,问是怎么回事。胡七说自己这几天忙,先让风顺管几天,又说风顺可靠,要庄掌柜放心。庄静斋还是用疑惑的眼光四下里看着,临走时,要胡七格外当心,并说一定要为他多担待。胡七好言应酬着,心里暗自盘算着退身的办法。好赖生意火起来了,没几个月,就赚了一大笔钱。只要这样干下去,就能有商量,胡七盘算着到时候和庄掌柜商量退股的事。

这天庄掌柜带着宫里文副总管都来了,胡七让风顺一笔一笔地给二位股东报账,文副总管见生意这么火,乐得合不上嘴。胡七又借机会夸奖风顺的能干,想进一步往上抬风顺,风顺本人也识抬举,紧往文公公跟前凑。可庄掌柜就是看不上他,不拿正眼看他,总觉得这人心术不正。风顺很会来事,在文公公走的时候,送了一份重礼,文公公见这小掌柜对自己如此忠心,就有点喜欢他,一下风顺就攀上高枝,赢得了文公公的欢心。庄掌柜底下埋怨胡七用人不当,把自己迈过去不说,将来要坏自己的事情。胡七咬着牙,干忍肚子疼,可又没法对庄静斋直说。只是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找机会把风顺做掉。

送走文公公和庄掌柜后,晚上,风顺请客,他在依春院招待胡七,这时的胡七已经不再拒绝别的女人。这一晚,胡七酒足饭饱后,被两个姑娘带入后面,左拥右抱地销魂一夜,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回店里。回到店里后,风顺已经摆好酒席,见胡七回来,就拉胡七入席喝酒。管账的已经换了一个年轻女孩,胡七刚要问一问是怎么回事,那女孩就坐在他的怀里,死活要和他喝酒。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又弄个酩酊大醉。一连几天都是那个女孩陪他。每天总是这样,胡七也看出来,这店里的事情是不让他管了。胡七毕竟是生死场上过来的人,什么没见过?他暗自在心里盘算着,这是不让我再管事了,整天让我喝酒、泡姑娘,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自己的小命非撂到这儿不可。不行,得找个辙先躲一躲,腾出空来想个办法。这天早上起来,风顺又拉他喝酒,他说家里有事,兰芝来信儿让回去一趟,风顺赶快让伙计给他备车。

胡七没有直接回家,他上一条小船,让船家直接带他去水根家里。靠岸后,船家给他指老远一处建筑,他看见一处新房,就朝那方向走去。来到新盖的房子院门前,就见水根家门口围了一大帮人,娶媳妇嘛,肯定热闹。可走近后才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不对,是在哭闹。原来,水根自从在胡七的屠宰场上工,挣了几两银子,家里翻盖起新房。盖完房后,感觉还缺个媳妇呀?这要是以前,凑合一个就行了。可现在水根和以前不一样啦,口袋里有银子,得娶个好的。他看上邻村张塘湾一家胡姓姑娘,胡姑娘今年十七,长得水灵可人。就是胡家穷得和水根家以前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而且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连一件整衣服都没有。她父亲去世好几年,完全是母亲把她拉扯大的。水根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见胡姑娘的,他就喜欢上她。由于她家里穷,水根一送去聘礼胡母就收下了。胡姑娘回来一听要她嫁给比她岁数大一倍还多的人,就翻车了。因为她已经有一个心上人,二人已经海誓山盟非你不娶,非你不嫁。母亲已经把水根的聘礼收下,女儿就是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以死相逼。可是迎亲的人已经到门口,胡姑娘又躲起来不露面,媒人急得要跳河,母亲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听媒人的主意,自己穿上新装,坐上花轿进了水根的洞房。一入洞房,媒人拿上银子就跑掉了。当水根发现娶进门的是胡姑娘的妈时,就大闹起来。

胡七进门问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马上觉得水根这事办得有毛病,一个是他不该强行娶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姑娘。再有就是不应该把人家妈给抬来。何况这家是姓胡呀,我们老胡家门的姑娘是那么好娶的?他又对胡母说你也有错,第一,既然不愿意嫁给人家,就不该收人家的聘礼。再有既然收了人家的聘礼就应该把人给送来,可你不但把人给弄没了,还自己上了花轿,这不是荒唐吗?胡母连声认错,反复赔礼道歉。胡七想她也是情急之下无计可施干出来的事,就说我给你说和好,可就是一样儿,你以后可得全心全意的和人家过日子,胡母哪有不答应的。胡七又和水根父亲商量,水根父亲说事情已经这样,就全凭胡七做主。胡七想了想,就和水根说,人已经抬进来,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就是你把她送回去,她的脸面往哪放,你让她怎么活?弄不好还要出人命。更何况她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多合适呀?你总不会愿意以后管她叫妈吧?水根没办法,事情已然这样,再看看那胡母虽然岁数大,可是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又迫于胡七的压力,也只好默认这门亲事。胡母见水根同意了,对胡七千恩万谢的,胡七这才高高兴兴地喝起酒来,大家也都皆大欢喜,只是水根满肚子委屈。

兰芝自从胡七走后,心里就翻腾起来。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心里盼望胡七早点回来,她想尽快地见到他。可她又不想让胡七回来,为什么呢?他回来可能又去小凤的房间。她心里又急于想见到胡七,再体验一下那抱着他和被他抱的感觉。她几次想让人带话,叫胡七回来,大有不见到胡七就活不了的感觉。她有时也自己想,自己是一个四十多岁,而且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怎么和一个青春少女的想法一样呢?而且以前年轻的时候和夏文忠也没有这样过呀?我这是怎么了呢?她出来进去地坐卧不安,早被吴妈看在眼里。吴妈试着问她,要不我去安排人把老爷叫回来?兰芝说不用,因为叫回来也是给小凤叫,自己还不是空找麻烦嘛。唉,我怎么走到这一步呢?这叫什么事呀?都怪自己错走一步,把事情给做倒了。心里正烦着,小凤过来了,她问夫人咱家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准备什么?兰芝心里正没好气,反感地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叫你的。小凤见她不高兴,就只好告辞转身走了。

晚上胡七在水根家喝完酒,回到家里,一声不响地钻进小凤的屋里,蒙头大睡三天。兰芝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问小凤,小凤也说不清楚。兰芝每天都过来两趟,见胡七总是睡觉,也没敢惊动他。胡七醒来后,总是坐在一个地方发呆,谁和他说话,他都不言语。兰芝以为他病了,就想给他把把脉,可一伸手,就被胡七挡回来。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了这个阎王爷。见胡七一连几天不吃不喝,兰芝、小凤和家里的人都急坏了,小凤没主意,找兰芝商量怎么办,这总不吃饭是要出事的。兰芝亲自下厨房,给胡七做一顿炸酱面,胡七狼吞虎咽地吃了。谁想吃完饭,他当着小凤的面就给兰芝跪下。兰芝问他怎么回事,胡七也不说,晚上,胡七就睡到兰芝房里。这回,小凤也不敢问,兰芝也不敢推。兰芝给胡七脱衣服,胡七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兰芝自己脱掉衣服。胡七望着一丝不挂的兰芝,他才回味过来,抱着兰芝躺下。胡七看着兰芝,突然地动作起来,一阵狂风暴雨过后,胡七抱着兰芝就哭。兰芝吓得不知所措,怎么问他,他就是一字不吐。从这以后,胡七每天都呆呆的在家里守着兰芝,兰芝去哪他去哪,兰芝上趟厕所他都跟着,一刻也不离开兰芝。而且是除了兰芝做的饭,他谁做的饭都不吃。兰芝以为他病了,为他的病真的着起急来。每天晚上都在翻医书,寻找着给胡七治病的妙药良方。这不,一大早,兰芝就开出来药方,让吴妈赶快去抓药。



周捕快是个精明强干的刑名人员,由于周边地区相继的出现小孩儿丢失的案子,而唯独横塘村没有发生过丢小孩儿的事情,周捕快对这一现象感到疑惑,就来到横塘村进行调查。他在村里转悠几天后,经过和村正交换意见,又向他了解村里的一些人员情况,并且重点地问一下风顺这个人的情况,就凭着感觉来到胡七家拜访胡七。兰芝这天趁胡七睡着后,去教堂看女儿,家里吴妈接待的周捕快。周捕快问起胡七的事,吴妈向周捕快介绍胡七从城里回来后这几天的情况,周捕快说要见一见胡七,吴妈把他引到胡七的房间里。可见到胡七后,周捕快大失所望,眼看着胡七傻呆地坐在那里,吴妈给他喂药,周捕快叫他几声,胡七一言不发。周捕快见没有什么可收获的,就在院里四下看看,无奈地走了。但同时,胡七的反常状态,也引起他的疑惑。周捕快在回衙门的路上思考一路,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连带之处,可又说不上来。凭着他这些年办案的经验,胡七今天决不会是装的,可那又是怎么回事呢?真是让他费解。

然而,对于周捕快的到来,胡七却是第一的警觉,自从周捕快一进院子,他的耳朵就竖起来。周捕快走后,胡七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没敢再耽搁,赶紧起身往城里赶。他来到包子店,赶紧把周捕快今天到他家的事和风顺讲了,风顺思考一下,觉得无所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别说天塌不下来,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文公公担着呢。晚上,风顺又安排酒宴,并叫来依春院的头牌姑娘陪胡七。

庄掌柜是个精明人,没几天的时间,他就查清楚包子店已经被风顺控制的内情。这天,他带几个人来,说是要接管包子铺,要风顺和他的那个女妖精走人。胡七没办法,在一旁干着急,风顺却不紧不慢地劝胡七别认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庄掌柜接管包子铺,还让胡七当掌柜,胡七说干不了。庄掌柜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就问胡七怎么干不了?胡七说风顺拿着配方呢,这包子铺之所以这么兴旺,就是因为风顺有特殊的配方。庄掌柜不信那一套,还是让胡七自己干。经过几天的整理后,包子铺又重新开张。可是凡是来这里吃包子的客人,都说味道不对,包子不好吃。

风顺可不是省油的灯,回去后也没闲着,他先是给文公公写封信,让人带往京城。说请文公公来扬州看龙舟大赛。而后,顺道还请文公公来苏州一游,说今秋包子铺的生意可旺啦,言外之意是让文公公来拿股份银子。这文公公见信后,无疑是肯定要来的。另一边风顺又找人对老客户打招呼、造舆论,要他们先不要去吃包子,说他们做的不对味。

眼见着包子铺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胡七看见庄掌柜总皱着眉头,就对庄掌柜说,要不我们改换个码头,干别的?庄掌柜看了看他,没有言语。这时候,街上又有传言,说风顺要在这条街另开一个包子铺。这下庄掌柜可坐不住了,他叫来胡七,要他去问一问风顺的条件。胡七还没出门,就见伙计进来说文公公到了。庄掌柜和胡七一听,吓得赶紧前去接驾。这文公公一进门就找风顺,见风顺没在,就让胡七马上给他找去。庄掌柜这才知道事情有点不妙,赶紧招呼伙计给公公看茶。而后见胡七出去,他也追出来。胡七问他怎么办?庄掌柜说赶快找到风顺,但先不要和他说文公公来了,先问一问他的条件。胡七答应一声后又问现在文公公这里怎么交代?庄掌柜说他知道公公的弱点,自然有安排。胡七这才放心去了。

胡七找到风顺的时候,风顺已经猜出几分他的来意。胡七还是没敢说文公公已经到苏州,只是说庄掌柜有些撑不住了,让他来问一问条件。风顺狮子大开口,顺口就说要一半股份,胡七见风顺已经松口,赶快就说可以商量。胡七从风顺那里回来后,见庄掌柜已经把文公公安排好。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几个姑娘,在陪着文公公玩捉迷藏游戏。胡七把庄掌柜叫出来,就如实地对他说了风顺的意思,庄掌柜感觉事情不好办。风顺要一半,文公公要三成,剩下的两成是咱俩的,我还投半天银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呀?胡七呀胡七,你算是把我害苦了。胡七说那我就不要股份,行吗?庄掌柜说就算你不要,可我投半天钱,才要两成股份,我喝蜜啦?胡七心里有事,这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说自己对不起庄掌柜,并骂自己混蛋。庄掌柜哪里知道他和风顺之间的事,哪里知道他胡七心里的难言之隐。庄掌柜想了想,事情已经这样,风顺又不是合作对象,迟散还不如早散。索性,就把店盘给他算了。我们一起退股,我只要收回成本就行。胡七心里盘算着,这样也好,我也就从泥坑里爬出来了。于是,他又找到风顺,把庄掌柜的意思一说,风顺正求之不得呢。当他听说胡七也想退股时,风顺眼睛一转,问他是不是想反水呀,要是想出卖我,你也逃不掉。胡七赶快说不是,只是不想再掺和。风顺想想,毕竟利大于弊,于是就同意了。二人一起来到店里,风顺和庄静斋、胡七办手续。然后,风顺立即把银票给庄掌柜和胡七。自此,包子铺正式改名为风顺驴肉包子店。文公公无疑又从风顺这里得到一大笔好处,口袋里满满当当地回京城。在他临走时,老于世故的风顺还没忘记跟他说一句,我们店的这个包子之所以火卖,是因为我这里有一个祖传的秘方,可眼下有种调料越来越少,要是有什么犯禁的地方,还望公公多给斡旋。文公公想一个做包子的调料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就大包大揽下来,让风顺大胆地干,有什么事他给兜着。这风顺一听,就如同拿到了圣旨,别提多高兴。

没几天,风顺包子店又火起来了,人来人往的食客又挤破门。庄掌柜只是暗自地叹气,觉得自己的财运不好。胡七回到家后,对兰芝如实地说了他和庄掌柜退股的事,把银票如数地交给兰芝。兰芝一听,就说是好事,一看那个风顺就不是好人,宁可不挣钱,也不愿意你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胡七在横塘把心思都用在屠宰场上,没事的时候,又喝起酒来。晚上回到家,每天都住在兰芝的房里,兰芝也不再往外推他。小凤来兰芝房间里问过几次胡七什么时间过去,胡七也没个准信儿。她又问兰芝,兰芝说她也没办法,就由他去吧,小凤无奈,只好回屋自己暗自叹气。

周捕快又接到几宗小孩儿失踪的案子,这么长时间,这案子一直破不了,上面已经申斥他几次。由于这横塘村一直没发生过丢失小孩儿的事,这里的嫌疑最大,所以他又来到横塘村,可是听说胡七把城里的包子铺也盘给别人,屠宰场也安排得力的人管理,他人每天在家里喝酒,连门都不出。周捕快心里感觉有些无从下手,于是就派人跟踪胡七。可回来的信息都是胡七根本不出门,而临村的小孩儿还在丢失,这案子还真让他挠头。

周捕快回到城里,一个人在街上情绪低落地来回走着不自觉的就来到风顺包子店门口。他看了看招牌,见已经换成风顺驴肉包子店,就走进去,想到该吃中午饭。他要半斤包子,二两白干。咬一口包子,味道非常正宗,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着心里的事。里面的风顺早就看见他,一直在窗户的后面观察他。突然见周捕快咬完一口包子后嘴一咧,只见他顺手从嘴里掏出一块人指甲来。顿时,周捕快的眼神就变了。风顺看到这里,心里一惊,但他反应迅速,回过身顺手抄起案子上的菜刀,在自己的小手指上划一下,又扯了一块布,把伤口包起来。这时候,外面周捕快已经和小二交涉起来,他要小二把掌柜叫出来。风顺赶紧出来,嘴里直叫着客官您有什么事,我来照顾您。周捕快见是风顺出来,心里话我正要找你呢。就把手里的人指甲往桌上一扔,说这是什么?风顺假装一惊,赶紧嘴里叫大爷赔不是。然后,说自己昨晚在后厨不小心,把手给伤了,给客官添了麻烦,今天这顿饭就算小店的。周捕快见他这么说,又看了看他的手被布包着,还在渗血,就起身骂句倒霉,出去了。风顺一直在后面赔着不是,直到周捕快走远,他才回身进里屋。

周捕快在街上走了一阵,心里渐渐地轻松下来。回想起刚才的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找个茶馆坐下来。要一壶茶,坐在那里静静地喝起茶。心里琢磨着刚才的事,伙计过来给他添水的时候,他顺口问了一句那包子铺老板的后台是谁,伙计说那包子铺掌柜的后台可惹不起,那是宫里来人开的,据说还是个公公呢。周捕快一听,头就大了。他起身赶紧往衙门里跑,向知府大人详细地进行汇报。

当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低着头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从捕头被降为捕快。知府的话还犹在耳边,给你三十天的时间,要是再破不了案,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都是这个风顺包子铺,谁想,到那吃顿饭去,瞧,把饭碗给吃没了。想起风顺包子店,他那根神经就又紧张起来,店掌柜的伤,嘴里吃出来的那薄薄的指甲,他心里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这么大的饭店,掌柜的能亲自下厨?这还是有对不上的地方呀。这案子还没破,自己就稀里糊涂地被撤了职,倒霉。



闷热一天的空气,到晚上稍微好一些。胡七洗一个凉水澡。小凤过来说要陪他吃饭,他问什么饭,小凤说烧几个菜,吃米饭,胡七摇了摇头说不想吃,就让小凤自己去吃。吴妈也没问他,就让厨房给他弄几个凉菜,炸一碗酱,胡七凉快够以后,就一个人在院里的石榴树下喝闷酒。吴妈又给他煮一碗面条,过好水后,端上来。胡七喝够酒,咬着一根生黄瓜吃一碗炸酱面,然后就坐在院里喝茶,实际上他是在等兰芝回来。下午,兰芝让小凤照顾胡七吃饭,自己出去了。胡七喝了几壶茶后,就找兰芝。见兰芝还不回来,就摔掉几个碗,打翻一张桌子和几个板凳,然后就躺到兰芝的床上。小凤见他这个样子,由于害怕,早就躲出去。可能是喝得有点多,胡七躺下没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家里人见他睡着,都松一口气。吴妈见大家忙一天也都累了,就招呼他们都归各房的休息去。

深夜,大家都已经睡熟。胡七被一阵咳嗽搅醒,他觉得口干要水喝,丫环小红闻声进来给他倒一碗水,他喝完后,问夫人怎么还没回来,小红说去教堂看小姐,今天就住在莲儿和荷儿那里。胡七一听就火冒三丈,甩手就要摔茶碗。突然看见小红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样子很可爱,他就放下手里的茶碗,一把把小红抱过来,按在床上。不管小红怎么挣扎,还是被他扒光衣服,然后就粗暴地骑到小红的身上。小红挣扎着,但哪里是胡七的对手,一会儿,小红就惊叫一声,不再挣扎。

兰芝来教堂,一来是看看女儿,二来也是想让胡七和小凤团圆一下。教堂里的生活舒适而又恬静,就好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晚上和两个女儿在一起,使她又有机会和女儿交流一下感情。她询问一下女儿的功课,又问她们的生活,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由得又想起夏文忠,心里一阵伤感。女儿非常懂事,赶紧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爸爸又欺负您了?她赶紧擦去眼角的泪水,叫女儿别瞎说,说现在的爸爸是你们最好的爸爸,是自己想起以前的事。然后,她把两个女儿紧紧地抱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兰芝回来的时候,见胡七躺在她的床上正打着呼噜,小红衣衫不整地坐在床前的地上哭,床上印着血迹。兰芝一见此景,真的急了,一步冲上前,掀开胡七的被子,拿着鸡毛掸子照着胡七光溜的身上就打。胡七被她打醒,见是兰芝在眼前,就又兴奋起来,一把将兰芝按在床上,使劲地往下扒她的衣服,然后当着小红的面,就骑在一丝不挂的兰芝身上。小红顿时吓得坐在地上起不来,也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兰芝的叫骂声。胡七发泄完后,精神矍铄地穿上衣服,走出房门。兰芝无奈地躺在床上,拿起一件衣服想穿上,但已经被胡七扯烂。就看小红一眼,无精打采地叫她一声,让她给自己找一身衣服,可小红就是动不了,也发不出声。兰芝见叫不动她,还以为她在赌气,无奈只好自己起来,光着身子找件衣服穿上。然后,才回过身来招呼小红,这才发现情形不对,她赶紧把小红抱到床上。她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艾绒来,点燃后,在小红的鼻子前熏。过了好一会儿,小红才喘上一口气来。她见是夫人在身边,就叫一声夫人,一把抱住夫人哭起来。兰芝把手中的艾绒弄灭,放到床头,一边给小红擦着眼泪,一边安慰着她,可自己的眼泪也在不停地往下流,只是说句谁让我们是女人呢,并答应将来一定给她个名份。但是这次,胡七确实是伤了兰芝的心,怎么也不能让她接受这个现实,他胡七也太畜牲了。可是细想起来,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要不是自己把胡七扔在家里,独自出去……唉,有什么法子呢,这就是命呀。细想起来,她脑子猛然清醒过来,这也不一定是坏事。近来小凤那丫头越来越不像话,早晨起来连她的屋都不进,吃饭的时候,还得让人三番五次地请,为此,吴妈早就有微词。这回干脆,让她小凤也尝尝那种滋味。

庄静斋来横塘看望胡七两次,见他每天都在喝酒,每天都是醉醺醺的样子,就觉得这人算是完了。所以,有时候过来以后,也是和兰芝聊一会儿天儿就告辞回去,渐渐地也就来得少了。由于最近胡七不能正常地做买卖,屠宰场的生意也在一路下滑。兰芝观察一段时间,看庄掌柜是个老实的商人,就决定把屠宰场盘给他经营。这天庄静斋又来看望胡七,兰芝把自己的意思和庄静斋谈了,开始庄掌柜还不敢接受,后来见兰芝说得诚恳,细想起来也是,胡七这个样子,冬天还要上学,兰芝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做什么?他也就欣然接受了,只是在价钱上他尽量优惠一些。

兰芝有兰芝的想法,胡七这个样子,恐怕什么也做不了了,即使有再好的买卖,也只能是干赔不赚,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把钱拿到手,将来再干事也有个基础。再说了,以后也不能坐吃山空呀,儿子就要完成学业,她还要给儿子准备一笔钱,好让儿子将来有个正当的事做。不管胡七怎么样,他是对夏家有恩的。到江南后,胡七把挣来的钱都如数地交给她,一直拿她当正室夫人。更何况,只要自己稍微顺从一下胡七,他也不会弄成这样,她觉得胡七成为今天这样子和自己有直接关系,全是自己害的。所以,她总是和孩子们说,不管胡七怎么样,她也要跟胡七走到底。可每当想起胡七近来的变化,她心里就不寒而栗。因为她用自己在医书上学到的知识判断,胡七的脑子里,可能是因为长期喝酒,长了酒虫,患了酒疯病。所以,她现在想方设法地在为胡七寻找良方妙药,为他治好酒疯病。所以她每天总是变着法儿的给胡七吃药,胡七心里明白自己的病,现在装傻充愣的只是为躲一下城里的事情。可他心里有苦又无法说出口,更无法拒绝兰芝的好心,何况眼见得兰芝对自己好,心里反而倒踏实了,舒服了。管他呢,反正也喝不死人,索性,兰芝给他配什么药,他就喝什么,为的就是让兰芝高兴,也乐得享受一下夫妻之情。

晚上,兰芝扶他出来,想在院外面走动走动。他们二人来到院后面的池塘时,兰芝的精神开始兴奋起来。原来兰芝又看见在不远的前方有地火冒出来,她觉得这是庇佑胡七的神火。胡七以为兰芝害怕,就走到那些地火跟前,用脚挨个地把它们踏灭。兰芝觉得奇怪,为什么胡七恨这些神火?胡七只是嘴里说着别怕。兰芝把头靠在胡七的肩上,胡七跟着兰芝一路走着,兰芝在和他说话,也好像是在自语。她先说为什么要把屠宰场盘出去,又说庄静斋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你在包子铺的事情上让人家赔了,这屠宰场的事应该让人家一步。她说她对不起胡七,她也对不起夏文忠,更对不起这三个孩子。并说今后什么也不让胡七干了,就在家里养老。胡七听着她的话好笑,我才多大岁数就养老。胡七仍旧一言不发,直到兰芝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才一把把兰芝抱住,按在池塘边的地上就把她的衣服扒下来,可把兰芝吓一跳,但胡七的身体已经压过来。

周捕快被撤职后,心里烦闷,一个人在街上转。他看见风顺包子店的伙计出来买菜,他就凑上前去,和那个伙计闲聊起来。先是说风顺的包子好吃,说得伙计直乐呵。他见把伙计说顺了毛,就顺便问一句,你们掌柜也下厨房,伙计说没那事,我们掌柜金贵着呢,怎么会下厨房。周捕快心里有数了,转过话题,又问伙计一般什么时候上货,伙计说一般都是夜里,因为夜里人少,得进车。他见伙计很配合,就又深入地问一句,风顺掌柜是不是有一个手指掉了一截?伙计说没有啊,这是谁又在嚼我们掌柜的舌头。周捕快见没有什么可聊的,就和伙计打个咧,转身走了。伙计见他这么走了,心里还有些没聊舒服的感觉。深夜,周捕快又来到风顺包子店的外面,一会儿,就见几辆大车来给风顺包子店送货。等他们卸完后,周捕快就尾随着车辆出城。这几辆大车一直地往郊外走,一直来到横塘,也没发现有什么况外的地方呀。这一整天,他都在横塘。又得知屠宰场已经被庄掌柜一个人包了,胡七已经成为废人。他心里纳闷,就找到村正。村正也说这些日子胡七太不像话,一连丢了两处大买卖。周捕快又问一些别的什么事情,这一天还是一无所获地回城里。

庄静斋接过屠宰场后,为了平衡宫里文公公的势力,就和一个洋人搭帮,分给那个洋人一些股份,并让他们参与经营。又把陈六弄来做助手,管理一些内务上的事情。陈六是精明强干的人,在地方上人际关系又广泛,庄掌柜就是看重他这一点。可是,谁想时间不长,陈六和那个洋人弄不到一起,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两人总是起纠纷。庄静斋说陈六几回,陈六不服气,于是,想另辟途径,他就提议,要把横塘的包子铺重新开起来,自己另立一摊。没想到庄掌柜就是不让他开,陈六的心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天,庄静斋又来到胡七家,他一来是看看胡七,二来是来向兰芝说一声,他要去京城一趟。这一次,可能要几个月的时间,问兰芝城里有什么要办的事。兰芝犹豫一下,还是没说什么,就起身送庄静斋出来。其实兰芝对庄掌柜和洋人合作,也是有看法的,她觉得这样做是在出让国家主权,有损国格。所以,她近来对庄掌柜也心存戒心,不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了,有时侯她还后悔自己把场子盘给他。可眼看着屠宰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她又不得不佩服庄掌柜的才华。这次庄掌柜去京城,她本想托他到夏文忠的坟上去看一看,话到嘴边又收住。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她不能冒这个险,毕竟对庄静斋还不够了解。

庄静斋知道兰芝对他的看法,兰芝送他出来,想和兰芝解释一下。他说自己之所以和洋人合作,完全是为了平衡一下朝廷那面的力度,也是迫不得已,谁让咱朝里没有人给撑腰呢?而且这个洋人很规矩,不会给我们带来伤害的。兰芝听他这么解释,就说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毕竟我已经不是股东。庄静斋又讲自己对胡七的担心,他说胡七还年轻,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呀,他还是希望胡七能出来做一些事情。兰芝说看机遇吧,何况胡七眼前这样子什么也干不了。庄静斋又问兰芝京城是不是有事情?兰芝还是没有吐口。



京城,宫廷里的内斗,在潜移默化地转变着权力的拥有者。皇宫的太监大总管王安失势,被魏进忠串通皇上的奶娘客氏篡了位。魏进忠又改名魏忠贤,直接掌管大内。作为王安心腹的文公公自然也是被罢官、抄家。蝼蚁苟且偷生,七十岁的文公公千托人、万求情的总算是没丢性命,但已经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在人家的屋檐下,看人家眼色过日子。庄静斋来京城,本来是想和文公公修复关系的,没承想,事情会是这样,也就没敢再去找文公公。不过这样也好,回去看他风顺还怎么说。他既然来了,也就不着急,索性安顿下来。找一个好一点的客栈先住下,看看路数再说。一边住着,一边再寻找着门路。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就先在京城玩几天。几个景区都游览一下,春楼艺馆也转一转,总不能没有收获吧。

来了几天,他就发觉这京城和苏州大不一样,这京城里的人没有买卖意识,大都混吃混喝。总是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事,而且看不起做生意的人。他在街上的一家酒馆里,碰见一个酒腻子,这人叫大罗锅,每天都在街上喝酒,家里能卖的全卖了,卖了钱就赶紧到酒店里换酒喝。喝了酒后就发酒疯,打老婆,耍泼皮。有一天,庄掌柜也在这家店里喝酒,大罗锅进来,非说庄掌柜占了他的地方,就和庄掌柜耍起泼皮。庄掌柜见这人有意思,就逗他说,你要是能和我说会儿话,我就把地方让给你,而且还请你喝酒。大罗锅一听就来了精神,这不是便宜事嘛,马上就答应了。通过与大罗锅的交谈,庄掌柜对于京城街面上的事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并且得知有几个纨绔子弟也在街面上混,他就想让大罗锅给他介绍几个认识一下。大罗锅是个只要有酒喝,就什么都敢干的人,更何况是拉几个人喝酒的事呀,就爽快地答应了。

这天,大罗锅给庄静斋约好,他拉来的人还不少。什么兵部尚书的儿子,右督御史的孙子,顺天府府尹的外甥,王府的管家等等,还有一个叫曹虎的人,据说此人很有来头,是宫里一个大太监的亲戚。庄掌柜一见非常高兴,就尽兴地和他们喝酒攀谈。几次交往下来,就和他们混熟了,当然,也花不少钱,于是,就试着托他们办一些事情。可几次托付后才知道,原来这帮纨绔子弟吃人饭不办人事,也是每天混吃混喝的大混混。气得庄掌柜几天不出门,坐在客房里喝独酒。而那帮混混把他当大头,每天找他喝酒成了例行公事。

就在庄静斋去京城的这段日子,苏州城里却发生了变化。先是京城来人,是大内的锦衣卫,查抄风顺包子店,并把风顺下了大狱。风顺以为是他的事发了,心里盘算着是谁给捅的,想来想去,除去胡七以外,没有别人。心想,这下算是完了,这么多条人命,无疑是死罪。可又让他纳闷的是,把他关在牢里几个月,不提也不审,愣是没人问。这又不像是那个事发了。渐渐的他就多个心眼儿,处处留神狱卒们对他的态度,他很快就发现,他进来不是因为那事进来的,至少可以说与那事无关,可到底自己是为什么给抓进来的呢?他可就想不清楚了。不过,他心里有底,只要不是那事,就没性命之忧,这下他也倒放下心来。这狱中的伙食太差,由于没有性命之忧,物欲的要求也就跟上来。他就想办法要狱卒给他弄好吃的,反正他有得是钱。而狱卒也正想找个发财的机会,就这样,风顺就在监狱中相安无事地呆下来。他让狱卒给他捎个信儿,让胡七来一趟。狱卒只要有钱,什么事不敢办?于是就给胡七送去信儿,说风顺在狱中让你去一趟。

初春的季节,乍暖还寒,但人的心情是轻松的。陈六的媳妇慧娘来找兰芝,和她商量陈沅学艺的事。她说陈六给沅儿找的那个老师,开了个艺馆,招来好多学生,要陈沅也去艺馆里学艺。兰芝见她父母都是这个意思,就不再说什么,当即就说好,要孩子上心地学吧。兰芝心里挺疼小陈沅的,一直把她当女儿看。虽然她比莲儿和荷儿小四五岁,但她心里一直在牵挂着沅儿的事。她听完沅儿母亲的介绍后,就叹口气说,沅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陈妻也说,我们当家的是穷怕了,他是一心地想让沅儿从这穷坑里爬出来。兰芝也是深有体会,谁让我们是无权无势的人呢。另一方面,她又为陈沅可叹,一个女孩家,这么小就吃这碗饭,命也够苦的。慧娘见她说到这里,也抹着眼泪。是呀,哪一个做母亲的不心疼孩子呢,可这也是生活所迫,没办法的事。陈六是个要强的人,总是寄人篱下,他心里不平衡,发誓要改变自己家里几代人做货郎担的现状。所以,他才狠心要用女儿的青春,换来全家人一世的幸福。慧娘想到这里,心里就难受。兰芝也理解他们夫妇俩的心情,可就是心疼小陈沅。再加上想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也跟着慧娘流泪。二人正说着心里话,胡七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陈妻,没说什么,就转头出去。兰芝怕他有事,就起身和慧娘告辞。慧娘见她家里有事,就赶紧告辞出来。兰芝送走慧娘,赶紧问胡七有什么事?胡七还是一句话不说,兰芝说要拉着他到房后面的池塘边走一走,胡七也不推辞。二人就朝后院走去。刚出后门,就听见吴妈跑过来,说小凤身体不舒服。兰芝赶紧问是怎么回事,吴妈说可能是怀孕了。兰芝一听,心里又是一动,就撇下胡七赶紧朝小凤的房间走去,胡七却什么表情都没有。胡七是接到风顺的消息,在琢磨着是去还是不去。去吧,又怕惹上不必要的事情;不去吧,风顺在牢里,别再说出点什么不好的来。总之,他左右为难。最后,还是一咬牙,拿上衣服和一些银子,直接去苏州府大牢探监。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后,他和兰芝打声招呼,正要动身去城里,家人说大夫来了。

小凤的怀孕是兰芝没有料到的,小凤的怀孕,将预示着夏家的人在这个家里的位置要产生变化。可是,冬天和两个妹妹还没有成人,他们还都是个孩子。兰芝想到这里,她的头轰一下子。这一下午,她都是心神不安。吴妈是一直跟着兰芝的老仆人,一眼就看出了夫人的心病,可她又不敢说什么。她看着兰芝呆呆的眼神,心里不是滋味,就倒碗茶水端上前劝她喝口茶。兰芝看着吴妈,就问她对于小凤怀孕怎么看?吴妈说小凤虽然说是胡七的偏房,可事实上是名正言顺娶的正室夫人,万一胡七要是变心,夫人可就日子不好过了。兰芝想了想,又觉得胡七不是那种人。可又一想,冬天这三个孩子还小啊,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对得起夏文忠。兰芝后悔莫及,为什么非要给胡七娶个小凤呢?这不是鬼迷心巧吗?吴妈看出来兰芝的心思,就奓着胆子说:要是夫人心里实在是为难,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然后,吴妈把目光投向了那本放在条案上的药典。兰芝心里一动,但赶快就神色稳定下来。

小凤虽然感叹着自己的命苦,可是这回怀孕可让她心里无限的宽慰。她没有人的时候,想起自己和胡七二人的幸福往事,如今又有了结果,心里甜滋滋的。虽然胡七和她离多聚少,可每次来她房里,对她真是不错。这不,还给她身上留下了根,她心里感谢着胡七,并且盼望着他早点回来。当胡七回来时,她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对胡七讲了后,胡七的脸上表情非常复杂。但晚上对她确实是温存有加,和她说了许多温情话。

这天,吃完早饭后,小凤回到自己屋里不久,突然闹肚子疼,疼得死去活来。吴妈赶紧叫来大夫,可是,大夫来了没多久,小凤就流产了。小凤问大夫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大夫说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小凤哭得死去活来,可是胡七一点表情都没有。小凤的娘家妈听说这事后,不放心来了,问胡七是怎么回事,胡七呆呆的一言不发。小凤的娘家妈是个精细的人,在和小凤抱头痛哭后,说要把小凤接回家去养病。兰芝见小凤要走,想了想也好,就没拦着,让小凤跟着她妈回娘家了。



庄掌柜在京城呆几个月,花了不少钱,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决定返家。在回来的路上,进山东境界后,又碰上土匪打劫,被人抢个精光。好不容易带着一身的晦气,连滚带爬地回到苏州城的家里。夫人安排他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让厨房做几个小菜,他让家人端上来一壶香茗,想先喝口茶歇会儿再吃饭。他往长椅子上一躺,摇着扇子,对管家说,以后啊,再也不出门了,这一出门,遍地全是贼。话没说完,就听见家人报告,说有人来访。他让下人带来人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风顺包子店早易了主人。现任掌柜是宫里客氏的一个远房侄子,叫客青,是东厂的人。这位客掌柜是个细心人,跟他的姑姑一样。接了这个大买卖后,一直就不好干,怎么干怎么赔,每个客人都说这包子和以前的不是一个味。吃后都摇头,走了就都不再回来。见此状况,他就打听一下,了解到以前的掌柜姓庄,去了京城。所以,庄掌柜刚一回来,客掌柜就赶快请他过去谈谈。

庄掌柜还不知道风顺包子店有这么多的变故,也不知道现在的风顺包子店已经归公。一听说是东厂的人叫他,心里就有点发毛,但又觉得这是个机会,自己跑半天京城,不就是想找这样一个机会吗?赶紧起身跟着来人来到包子店。见到客掌柜后,客青一跟他说,他才明白这里面的事。也好,谁让他风顺不积德来着,活该。可这客掌柜一说找他的来意,他可犯了难,他知道,这包子店有个偏方,可这偏方就只有风顺有,胡七也不知道呀。他又不敢提风顺,因为,那就意味着要放风顺出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给客掌柜找一个懂行的人。

从客掌柜那里一出来,庄静斋就马不停蹄,来到了城外横塘村的胡七家。他和胡七仔细地讲了包子铺的事情,胡七一听这才知道风顺为什么进的牢狱。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庄静斋感到纳闷,他借机会赶紧提起要胡七回包子铺的事,可不管庄静斋怎么说,胡七死活就是不干。无奈,请将不如激将,庄静斋只好说:你要是不干,他们就得把风顺从牢里弄出来。胡七一听,想了想,这才勉强答应了,但有个条件,就是要等风顺死了才能开张,庄掌柜见他答应就好,至于让风顺死,那就看锦衣卫的了。接着二人进行了仔细的商议,决定第二天就进城见客掌柜。这一路上,庄静斋的心里总是想着一个事,就是胡七和风顺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客掌柜见到胡七后很高兴,又听说胡七是原来的掌柜,是被风顺陷害,谋夺了财产,更是同情,他深谢庄掌柜的热忱帮助。可是当听说胡七的条件的时候,就犯了难,因为那不是他能管的事,可他还是答应尽量给胡七出这口气。客掌柜马上就让人了解一下风顺在牢里的情况,出去的人回来后,说情况很好,人已经住进单间,每天有酒有肉的。客青听后,觉得有机可乘,就马上写一封信,让人带给京城的锦衣卫总部。一个月后,风顺就被以游戏国法,贿赂狱卒,践踏刑律的罪名,判处斩立决。开斩那天,胡七去刑场送他,当风顺在人群中看见胡七的时候,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已经没有申诉的机会,他刚要骂,还没骂出口,刽子手的刀就落下来。这时候远处传来了周捕快的叫声,原来,他听说要斩风顺,就赶紧赶来,要锦衣卫刀下留人的。可是已经晚了,就是不晚,他一个捕快也没什么用。风顺挨一刀后,没有马上死,而是瞪着眼,一直捯气。周捕快见状赶快上前,抓紧问他还有谁是小孩儿失踪的凶手,风顺只是转一下眼珠,周捕快还想继续问。这时胡七在一旁说了句:这手艺还敢出来混饭吃?刽子手见犯人没死透,心里正别扭,听见胡七这么一说,就赶紧补一刀,周捕快想拦,没拦住。刀斧手上前验证风顺死实后,这才用红绸擦一下刀上的血,转身离去。胡七看着周捕快,怕风顺刚才说出点什么来。见刽子手补完一刀后,才放心地说了句:该,挨刀都让你碰上个雏儿。

客青按照胡七的要求把事办完,说下一步就看胡七的了,这下胡七可犯了难。这人的胃口都是给风顺吊起来的,怎么能让人满意呢,除非按照原来的方法做。客掌柜和庄掌柜都把话说清楚了,也把事情做到理儿上,胡七是不干也得干,可胡七说什么也不想按以前的方法干,因为他只要一想起兰芝那深沉的目光,就一点勇气也没有了。更何况如今风顺已经死了,以前的罪责都被他一个人带走,就是谁再追查,也没他什么事。而且他不想再做出让兰芝不满意的事来,更不想对不起兰芝。正在他发愁的时候,陈六来找庄掌柜,是来商量给包子店送驴肉的事。胡七一见到陈六,就想起了当初他砸死陈家六只羊的事。而陈六后来也渐渐地知道那事是他干的,这回一见到胡七就主动地上前解释说那事已经过去,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何况你们也对我进行了补偿。胡七心里话,什么补偿,谁补偿了?只是见他这么说,也就心里跟着坦然地过去了。他赶紧让人给陈六倒茶,说让他等一会儿,庄掌柜一会儿就到。二人闲谈着,就又说到了羊的身上,胡七脑子一亮,就跟陈六商量,也给他弄几只山羊来,最好在乡下宰好后再弄来,陈六就答应了。

包子店又开张了,更名为永昌包子铺。来吃饭的都是慕胡七大名而来,但大家吃了后,都说和以前的包子味不一样,但也不难吃,客掌柜总算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周捕快听说胡七又来城里开起包子铺,他那根神经又兴奋起来。基本上每天都要光顾一下,有时还到厨房看一看。开始胡七还出来照顾他一下,后来,索性连面都不露了。这天来两个税官,说是他们店自从开业后,还没交过税呢,要重罚一笔。胡七见来者不善,就让人把客青请来了。两个收税的不认识客青,说话没边儿,让客青给他们两个嘴巴,打跑了。下午,征税衙门的管事就来了,是来赔礼道歉请客青吃饭的。由于包子铺是锦衣卫办的,各处的官府都来这里吃饭捧场,所以,自然就把现在的包子和以前包子的差异忽略过去了。一时的生意还挺红火,胡七也乐得其所。可就一样儿,有些日子没回家了,心里想兰芝想得厉害。虽然在城里不缺女人,可他心里最挂念的还是兰芝。

这天,他在应酬完一个事情后,就和店里打了声招呼,然后就上车往家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兰芝已经睡下了。他进门,突然地上了兰芝的床,兰芝一个人也单独好长时间了,你别看以前十来年都熬过来,可现在,胡七几天不回来,她都受不了。见胡七回来赶快给他沏茶倒水,问寒问暖。胡七见配房那边的小凤不见动静,就问小凤什么时候睡的。兰芝说她回娘家去还没回来。说着,胡七就抱着兰芝吹灯睡觉。兰芝说你在城里又不缺女人,想我干什么?胡七说多少小姑娘也没有你让我动心,你要是一心对我,我保证什么女人都不沾。兰芝相信他的话,可自己又怎么没一心对他了?胡七说你既然一心对我,还给我娶小?兰芝说那怎么会是小,小凤可是你的正室夫人呀?胡七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兰芝说完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无聊。

第二天早上,还没起床,兰芝的下身就感到难受,马上兰芝就怀疑胡七染上脏病,把自己给传染上了。兰芝赶紧找出来那本秘方,找几种草药的配方,让吴妈赶紧去抓药。吴妈抓回药后,熬成水,兰芝自己就洗起来。而后,她又强迫胡七洗浴。胡七开始还不洗,后来洗后,感觉很好,马上就不痒了。走的时候,兰芝把剩下的药给他带上,要他坚持洗。胡七把剩下的药拿到城里,给庄掌柜一些。庄掌柜一洗,也感觉很好。庄静斋毕竟是生意人,就动起脑子,觉得这里有生意可做,他问胡七这药是哪来的,胡七说是兰芝给的。庄静斋就让胡七再回家一趟,把药方拿来,开个汤剂店,专门治这种病,肯定会有大赚头儿。

胡七又回家时,顺便把这事情和兰芝一说,兰芝不同意。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愿意搅到这种事情当中来。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兰芝对庄掌柜有不放心的地方,不愿意把方子拿出来。另一方面,她也要给冬天留个饭碗。但这回,兰芝和胡七谈了谈,要胡七不要在外面胡来,还说要把小红也给他续了房,胡七一听,给兰芝跪下,死活也不要小红续房,并发誓以后在外面再也不胡来。兰芝一想,小凤的压力实在大,还是把小红也一并的续了好一些,就说小红已经是你的人,你不要怎么办?她一个女孩儿家的,不是要她的命吗?胡七只好说等到年底再说吧。

胡七还没走,小凤就回来了。她娘家妈和她经过商量,还是觉得小凤得回来,而且还得和胡七搞好关系,生一个儿子,那才是正途。只是,以后要特别注意,一旦发现自己怀孕,就赶快回娘家,别再让兰芝钻空子。这天胡七又在小凤的房间里住了,胡七今天才注意到小凤的寒毛特别重,这让他很兴奋,晚上他们如胶似漆地度过去。胡七走的时候,小凤明显地感觉到胡七看她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并且胡七说了句:你要注意身体。这话他以前对兰芝都没说过。兰芝也感觉到胡七对小凤的变化,这更加重了自己的担心,吴妈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周捕快这几天听说胡七最近又开起包子店,眼睛就开始放亮。他觉得这回可到你胡七的死期了,自己的刑期快要满了。于是,他就起五更、睡半夜地跟踪调查胡七的原料来路,可是结果却出人意料之外,胡七在正常做生意,一点事也没有,这下周捕快可挠头了。可过了几天,他又接到小孩儿丢失的消息,上司一再地申斥他,要他在期限之内破案。这也是给他逼急了,他索性就住到乡下。结果,他还真弄出来点线索。原来是一个倒卖婴儿的团伙,他摸准那帮人的老窝后,就调来官兵,来个连窝端。经过仔细地审问,周捕快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伙人,和他要破的案子,是两码事。可上面逼得紧,他又不得不交差。这回由于他破案有功,受到了嘉奖,而且官复原职,又做起他的捕头。可他的心思,一直都在包子店,都在胡七身上。他可以武断地说,这个包子店,不管他谁开,一准的有问题。

这天,官复原职的周捕快带着助手皮圈又来到包子店吃饭,胡七没在,他要一斤包子,半斤白酒,一只卤鸡。二人吃喝正香的时候,客掌柜回来,他见周捕快在,就朝他走过来,知道他现在已经又是捕头,就和他打招呼,并把周捕快二人请进单间。于是,三人就坐下聊起来。一阵客套话过后,周捕快若有所思地说这包子和以前的包子味道差远了。言者有心,听者更有意。客青赶快问以前是什么味?周捕快夸张地说,以前的包子,一出笼就香遍苏州城。客青最近几天正在找胡七的毛病,这小子的掌柜当得也太轻松,没事总往家跑。他赶紧问周捕快是怎么回事,周捕快故做神秘地说胡七有秘方,他有秘方呀。这下把客青的心病逗起来了,他本来就怀疑胡七的手里有秘方,经周捕快这一说,他更坚信了。好你个胡七,我把这么大的店都交给你了,你跟我玩这手,看我怎么收拾你。周捕快从客青漫无表情的眼神中,看到他心里深邃的东西,他又假装只顾喝酒,心里话,看你胡七这回动不动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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