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界进步的音乐观点来看,中国旧剧中的伶人不是在以声带唱,而是在以舌头念。兰芳固亦深知其弊,所以在他与世界进步的乐理发生接触以后,他底发音的部位也有重大的转变。酷好梅剧的英文「中国戏剧概论」(The Chinese Theater)的作者苏格尔(A. E. Zucker)就说梅氏深受西洋艺术的影响,他把现代进步的戏曲原理吸收到中国旧剧里面去,但却没有损及中国旧剧古色古香的传统(见该书一九二五年波士顿版p.171 ff.)。所以兰芳一开口不用说一般优伶变成哑子,就是其它三大名旦也望尘莫及。
日本归来后,不用说兰芳已是远东五万万人所一致公认的第一艺人了。但是就在兰芳东渡之前,他已是北京罕有的「阔佬」了。民国三、四年后,梅氏每天的收入是自五十元至一百元不等,至于千元一晚的特别演出还不在计算之列。外交宴会,绅商酬酢,几乎非有兰芳出演便不能尽欢。到北京游览的外籍游客非一访梅宅不能算到过北京。瑞典皇太子格斯脱(S. A. R. Prince Gustavus Adolpho),印度诗人泰戈尔均曾踵门造访。生意经最足的美国华尔街大亨,对梅氏也一掷千金无吝色。一九一九年美国一批银行家结队作北京之游,请兰芳演唱了三十分钟,他们便奉赠酬金美钞四千元。论钟点算这恐怕是世界上艺人收入的最高记录。那在一旁看得目钝口呆的美国穷文人苏格尔说这是千眞万确的,因为这个数目就是开这张支票的人告诉他的。须知那善于把「生意当生意做」(Business is Business)的美国大亨是最考究一分钱一分货的。如果无所获,他们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在出演前两天,那一向自认为是一言九鼎的纽约时报,对兰芳的报导便吞吞吐吐。时报的两位剧评家厄根生(Brooks Atkinson)和麦梭士(Herbert L. Mathews)对兰芳在远东的成就曾加推崇,至于将来在纽约的前途他们都不敢预测。时报并以半瞧不起的口吻告诉纽约市民说,你们要看东方的戏剧,就要不怕烦躁,看躁了,朋友,你就出去吸几日新鲜空气……云云,又说梅氏扮成个女人,但是全身只有脸和两只手露在外面(Only face and hands free)。这显然是说看了纵横在海滩上十万只大腿还不过瘾的纽约人,能对这位姓梅的有味口吗?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