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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在怒江

老涛
[博客]
[个人文集]

头衔: 海归少校
声望: 讲师
性别: 性别:男

加入时间: 2007/04/11
文章: 82
来自: yun nan
海归分: 26141

标题: [原创] 在怒江 (1454 reads) 时间: 2008-1-11 周五, 14:38

作者：老涛在海归酒吧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印象

2005年秋天，我开车经过怒江大桥去瑞丽，桥下的怒江，在夕照里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无数金色的鱼在跳跃；我写了一首叫《高黎贡山》的诗，我这样写道：
一朵云停在高黎贡山青黑的头顶之上
像一只收拢了翅膀的鹰

我们向着暮色飞奔
马车把割倒的稻子驮进山上的村庄

我看见无数的星星涌向大地
仿佛神的手心里，飞舞的萤火虫

怒江拍打着干燥的河床
朝着2005年秋天的最深处，一路向东

更早一些时候，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五十周年，我受云南电视台邀请先后参与了两部大型电视纪录片的撰稿和文稿统筹工作，期间我多次与怒江相遇：抗战期间，中国军队和试图从缅甸方向渡过怒江占领中国西南大后方的日本军队，曾经隔江对峙数年，最终日本军队也没能越过这道巨浪翻滚的天然屏障。黑白影像上的怒江沉默着，不怒而威，荡涤着屈辱，裹挟着硝烟，从历史的深处流出，又流入历史的深处。这条中国西南部刚烈的大河，是英雄的激情见证，是侵略者的无情坟场。要认识这块土地和生活其间的人民，必须首先认识怒江。

2007年年末，怒江傈僳族的新年“阔时节”，跟随“百名记者进怒江”的队伍，我真正站到了怒江边上。

在冬天，怒江通体碧绿，像一块柔软湿润的玉，河流的干季，有的地方甚至几乎彻底干枯而裸露，而在更多的地方，怒江深不可测地流着，绿色的漩涡布满河流，把枯草、树叶、树干和阳光一起吞下去。曾经担任云南公路局局长的谭伯英曾经写过一本描述滇缅公路建设的书叫《血路》，其中有这样的描述：如果一个人掉进怒江，千万不要试图去救，因为江水实在太过寒冷，人掉进去就冻僵了，想救人的人也不能幸免。《怒江日报》的一位记者是当地人，他告诉我：如果一辆汽车掉进去，无论如何是捞不上来的，水太深了，流得又急，一下就被冲走了，怎么捞？绿色的怒江，究竟收藏了多少秘密，永久地、沉默地？

到达怒江州府六库镇后的第一个早晨，我在吃早餐的地方，隔着玻璃看见了流经城市的怒江，山岚飘渺，满江烟霞，不由痴了。

广场

“阔时节”就是傈僳族的新年，相当于汉族的春节，在节日期间，要把做好的杵酒端出来，要杀猪宰牛，要大声唱歌，要不醉不归。

我跟一个素不相识的本地人了解过杵酒的做法：在“阔时节”到来之前的三个月，把煮熟的包谷和放进一个大缸，洒上酒药，封闭起来；三个月之后启封，这时缸里的包谷和已经发酵，用纱布滤掉皮壳和渣子，就得到了酒浆，将酒浆和清水按一定比例稀释，就得到了杵酒。杵酒颜色淡黄，有粮食的香气，度数不高，不知不觉就会醉。我曾经有过类似的醉酒经验，抱着一棵大树，仰望星星，傻笑。

到六库主持“阔时节”文艺联欢会的同事告诉我，为了这次“阔时节”，泸水县拿出七万元人民币将县城附近的杵酒收购一空，摆放在广场上，来参加活动的人随便喝。毕竟，一年就一回，让大家都开心几天，有什么不好？

彩旗在广场周围飘扬，舞台若干天以前就已经搭好，制造舞台效果的灯具高挂半空，最引人瞩目的应该是舞台两边两架高高竖起的刀杆，傈僳族男子“上刀山”的绝技就要在这里展露。性急的人已经围拢在广场四周，单等天黑了。

一段热烈的舞蹈拉开了“阔时节”欢乐的大幕，整台晚会围绕怒江各世居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展开，既原始粗犷，又抒情细腻；看得出来，众多的伴舞者都不是专业演员，动作不够舒展到位，对节奏的把握也不是很准确，但精神非常集中，状态非常饱满，令人感动。忽然响起了欢呼声和尖叫声，原来开始“上刀山”了。两个精壮的小伙子，赤脚踩在刃面朝上的长刀上，轻捷地向上攀登，不一会儿就攀到了最高处，扯下了挂在杆尖上的花包，人群中又是一阵掌声和欢呼。平淡无奇的日子过多了，很难理解类似的壮举，人怎么能够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腿部、又怎么能赤脚踩在锋利的刀刃上而丝毫不受伤害呢？这是个科学问题、技术问题还是个纯精神领域的神秘问题？只能是无限的景仰。

晚会结束，音乐响起，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广场，以燃烧的篝火为核心，自发地围成大大小小的圆圈，跳舞。舞蹈的种类很多，我能够认出的只有藏族的“锅庄”；鞋子在地上敲出节奏，小腿划出潇洒的线条，身体随音乐愉快地扭动，眼睛里逐渐升腾起迷醉的薄雾。广场四周，装满杵酒的大塑料桶已经半空，已经有人东倒西歪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地上到处丢着用竹筒做的酒杯。

我曾经在若干地方勉强地不得不去参加一些联欢和庆祝，看着组织起来的方阵通过层层把守的大门，来到指定的地方，用组织起来的声音唱着组织起来的歌，表达着组织起来的欢乐祥和，我不知道那些参与者内心是否真的快乐。在怒江，从六库到福贡再到贡山，所有的广场都是敞开的，不收门票，不验明正身，没有人组织，参加者全部自发地从周围的城镇稿子和乡村赶来，一听见音乐就开始跳舞，随兴而来，兴尽而散，夜风一样自由。怒江在几公里外流着，星星在天上亮着。

小城

一座铁桥凌空飞架，横跨怒江，把六库镇练成一个整体，一边叫“江东”，一边叫“江西”，名字不算太雅，但很直白。

我不知道平日里这几条街夜里是不是也很热闹，我在六库的几天时间里，也许因为过节的缘故，即便是深夜，街上仍是人声喧哗。

我对一个地方的夜市尤其是宵夜摊最感兴趣，夜市是一个地方最真实的生活表情，没有掩饰，不伪装，不做作，虽然重复，却不乏味，到处是生动的细节。

我叫了一辆的士，开的士的是四川人，据他说，在六库开的士的基本都是外地人，尤其四川人最多。四川人让人感佩，只要有人、有需要的地方都有他们，忽然记起1997年春节去迪庆，大年初二，当地人还缩在家里热闹，而四川人却已经开始工作了，送我们去松赞林寺的是四川人，已经开门的是四川人当老板的馆子，就连杂货店，也是四川人的最先开张。说话间我已经来到一个烟雾腾腾的地方，靠近农贸市场，几十家烧烤摊，浓烟冲天，几十吃客几乎被浓烟淹没。我找了一家烟气稍小点的摊子坐下来，点了几样东西，跟老板聊天。老板是保山人，来怒江不少年头了，白天休息，晚上卖烧烤，一个女儿在帮忙。菜弄上来，最好的是一盘葱姜炒螃蟹，蟹是青蟹，很普通，有些人不屑于吃，但此时炒来，却滋味奇佳，蟹肉的甜嫩和佐料的咸辣在口腔里奇妙地混合，互相补充，大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意思。烧烤的种类不少，以傣味和缅甸口味最为常见。酒是当地的土酒，三十多度，一小壶下去，微醺，晃着出来，月明星稀，想着一些事情的不可思议，往回走。我经过怒江上的大桥，桥上的灯映在水面上，微微晃着。桥边的几间屋子亮着红红的灯光，有音乐传出来，距离远，听不太真切。

另一天，我跟几个当地的朋友在我去过的那处烧烤城喝酒。朋友黑壮，嗓门大，酒量也大。跟他们一起的是三个当地的女孩，皮肤黑，眼睛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都能喝，一仰脖子，杯子就见了底，还翻过来给你看，表示一滴都没有剩下。跟她们喝酒，被要求要喝“交杯酒”，端酒的手要从对方的手臂绕一圈再过来，且每一轮都是至少两杯。不喝？她们就唱歌，歌声高亢嘹亮，尾音拖得很长，听不懂，但知道是酒歌，一直唱到你把杯中酒喝干净为止。

城在峡谷当中，却不觉得逼仄，天空高远，风从峡谷外面来，满山青翠，忽然就有白鸟从林子里飞出来，又飞进浓密的绿中间去。

作者：老涛在海归酒吧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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